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。”
○夫,音扶。舍,上声。
○天地之化,往者过,来者续,无一息之停,乃道体之本然也。然其可指而易见者,莫如川流。故于此发以示人,欲学者时时省察,而无毫发之间断也。
○程子曰:“此道体也。天运而不已,日往则月来,寒往则暑来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穷,皆与道为体,运乎昼夜,未尝已也。是以君子法之,自强不息。及其至也,纯亦不已焉。”
○又曰:“自汉以来,儒者皆不识此义。此见圣人之心,纯亦不已也。纯亦不已,乃天德也。有天德,便可语王道,其要只在谨独。”
○愚按:自此至篇终,皆勉人进学不已之辞。
编自: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
○川是水之流处。
○逝字解做往字。
○不舍是不息。
○天地之间,气化流行,亘古今彻日夜,而无一息之停,乃道体之本然也。但其机隐微难识,惟是水之流动最为易见。故孔子偶在川上有感而发叹说:“吾观此水,住者既过,来者复续,混混滔滔,曾无止息。盖天地之化推迁往来,相续而无穷有如是夫。昼固如是,夜亦如是,未尝有顷刻之暂停也”
○夫天地之间无物非道,即水流之不息,可以验化机之不滞。即化机之不滞,可以知道体之常存,观物者于此而察之,则自强不息以尽道体之功者,不可有须臾之或间矣!
编自:张居正《四书直解》
○逝,往义。舍同捨。或训止,然昼夜不止,不当言不止昼夜。不舍昼夜者,犹言昼夜皆然。年逝不停,如川流之长往。或说:本篇多有孔子晚年语,如“凤鸟”章,“美玉”章,“九夷”章,及此章,身不用,道不行,岁月如流,迟暮伤逝,盖伤道也。或说:自本章以下,多勉人进学之辞。此两说皆得之。宋儒以道体之说释此章,亦一解。
【白话试译】
○先生在川水之上,说:“去的就像这样呀!它不舍昼夜地向前。”
编自:钱穆《论语新解》
【注释】
○川上:指河川的岸旁。
○逝:作“往”字讲。
○如斯夫:意思是:就像这向前奔流的水吧!斯、指川流的水而言;夫,表示感叹的语气词。
○不舍昼夜:“昼夜不舍”的倒装,就是日夜不停的意思。
【疏解】
○只从字面上看,孔子的观逝水而兴叹,很可能只是叹息时光的飞逝,未必有什么深义。但古人对此,却并不看作如此简单。如在《孟子》书中,便有如下的记载:
○徐子曰:“仲尼亟称于水,曰:水哉!水哉!何取于水也?”孟子曰:“源泉混混,不舍昼夜,盈科而后进,放乎四海。有本者如是,是之取尔。……故声闻过情,君子耻之。”(离娄下)
○孟子认为,孔子是见到水流的源泉混混,不息不止,而体会到有根有源的,才会流动不已。从水之流行不已,而契会其源的生生不穷,再进而契悟到人之德性修养,必须有本,才能日进不已。表现在外面为别人所见到的德行行为,只是流,而不是源。而德行之源,乃是人的本心善性。人必须切实反省,开显本心,不自欺自瞒,三省慎独,然后其本心善性才能真实呈现。本心善性真实呈现,他的表现于外的道德实践才会是真实无伪,且能历久不变的。所以道德实践须在内心的三省,慎独等为人所不可见的根本处用力。越能从深微的,为人所不可见而为己所独知之处用力,其本心善性便越能真实呈现,能如是便好比一道有永不止竭的源头的水流,一定是日彰月着,流动不已的。朱子著名的诗句:“问渠哪得清如许,为有源头活水来”,亦是表示此意。是故有切实的内省慎独的功夫,才有真诚无伪的践履。孟子的解释扣紧道德实践说,十分切实真挚,而宋儒则要往上推进一步,以言道体,朱子注曰:
○“天地之化,往者过,来者继,无一息之停,乃道体之本然也。然其可指而易见者,莫如川流。故于此发以示人,欲学者时时省察,而无毫发之间断也。”
○朱子注中又引程子的话以助解说:
○“此道体也。天运而不已,日往则月来,寒往则暑来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穷。皆与道为体,运乎昼夜,未尝已也。是以君子法之,自强不息。及其至也,纯亦不已焉。又曰: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。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。纯亦不已,乃天德也。有天德,便可语王道,其要只在慎独。”
○程子及朱子都认为孔子的观水兴叹,是从水流的不息体会到道体的不已。水流的不舍昼夜,没有一刻的停息,不正是和使一切存在,使一切生生不已,无穷无尽的天道一样么?这是从变动不居的现象体会到其背后的使一切生生不已的天道。
○孟子和程朱二子的说法虽不一样,但亦是可以相通的。孔子的践仁成德,纯一不已,当然是有反身而诚,参省慎独的工夫做根本的。在孔子的生命中呈现的,全幅是真性情,亦全幅是真德行,是内外如一、表里一致的,当然是“有本者如是”。而在这德性生命的纯一不已的活动下,在亲亲仁民爱物,愿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怀之的恻怛的践履中,自然会体会到,这使一切真实的德行呈现的道德的本体,与那使一切物成为存在,使天地生化流行,不已不止的天道,是相通的。此所谓“践仁以知天”,道德实践之真诚恻怛,纯一不已,便是天道的穆穆深远,妙运一切的不已。
○孔子的观水之叹,是直下契会宇宙生化的不息,天道的于穆不已,即直下与生化的本源相感相契。他只说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,并没有孟子及宋儒的分解的说法,那是圣人大而化之的冥契,虽没有解说,但亦可说尽在不言中了。孔子的不厌不倦,精诚奋发,不正是天行健的具体形著么?他的内心,自然是有着与天道契悟,与天地万物相感通的宇宙情怀的,若是则后儒据之以言德性实践的根本,言生化不已的天道,不是最恰当不过的吗?若一定要把孔子这段话解成是只感叹时光流逝,未免是太固陋了。
注:以上选自《论语义理疏解》(台湾鹅湖出版社印行)之主题三【德性的实践】(杨祖汉)第廿七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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