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子之道,费而隐。夫妇之愚,可以与(yù)知焉;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。夫妇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;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;天地之大也,人犹有所憾。故君子语大,天下莫能载焉;语小,天下莫能破焉。诗云:“鸢(yuān)飞戾(lì)天,鱼跃于渊。”言其上下察也。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妇,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
君子之道费而隐。
○费,用之广也。
○隐,体之微也。
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;夫妇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。天地之大也,人犹有所憾。故君子语大,天下莫能载焉;语小,天下莫能破焉。
○与,去声。
○君子之道,近自夫妇居室之间,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,其大无外,其小无内,可谓费矣。然其理之所以然,则隐而莫之见也。盖可知可能者,道中之一事,及其至而圣人不知不能。则举全体而言,圣人固有所不能尽也。侯氏曰:“圣人所不知,如孔子问礼问官之类;所不能,如孔子不得位、尧舜病博施之类。”愚谓人所憾于天地,如覆载生成之偏,及寒暑灾祥之不得其正者。
诗云:“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。”言其上下察也。
○诗大雅旱麓之篇。鸢,鸱类。戾,至也。察,着也。
○子思引此诗以明化育流行,上下昭著,莫非此理之用,所谓费也。然其所以然者,则非见闻所及,所谓隐也。故程子曰:“此一节,子思吃紧为人处,活泼泼地,读者其致思焉。”
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妇;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
○结上文。
○上第十二章。子思之言,盖以申明首章道不可离之意也。其下八章,杂引孔子之言以明之。
编自:朱熹《四书章句集注》
君子之道费而隐。
○道,即是中庸之道,惟君子为能体之,所以说君子之道。
○费,是用之广。
○隐,是体之微。
○子思说:“君子之道,有体有用,其用广大而无穷,其体则微密不可见也。”
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。夫妇之不肖,可以能行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。天地之大也,人犹有所憾。故君子语大,天下莫能载焉;语小,天下莫能破焉。
○子思承上文说:“这中庸之道,虽不出乎日用事物之常,而实通极乎性命精微之奥。以知而言,虽匹夫匹妇之昏愚者,也有个本然的良知,于凡日用常行的道理,他也能知道,若论到精微的去处,则虽生知的圣人,亦不能穷其妙也。以行而言,虽匹夫匹妇之不肖者也有个本然的良能,于凡日用常行的道理,他也能行得,若论到高远的去处,则虽安行的圣人,亦不能造其极也。不但圣人,虽天地如此其大也,然而或覆载生成之有偏,或寒暑灾祥之失正,亦不能尽如人意,而人犹有怨憾之者。夫近自夫妇之所能知能行,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,可见道无所不在矣。故就其大处说,则其大无外,天下莫能承载得起。盖虽天地之覆载,亦莫非斯道之所运用也,岂复有出于其外而能载之者乎?就其小处说,则其小无内,天下莫能剖破得开,盖虽事物之细微,亦莫非斯道之所贯彻也,又孰有入于其内而能破之者乎?”
○君子之道如此,可谓费矣,而其所以然者,则隐而莫之见也,所以说君子之道费而隐。
《诗》云:“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。”言其上下察也。
○《诗》,是《大雅·旱麓》篇。
○鸢,是鸱鸟之类。
○戾,是至。
○渊,是水深处。
○其字,指此理说。
○察,是昭著。
○诗人说:“至高莫如天,而鸢之飞,则至于天;至深莫如渊,而鱼之跃,则在于渊。”
○子思解说:“天地之间无非物,天地之物无非道。《诗》所谓鸢飞戾天者,是说道之昭著于上也;鱼跃于渊者,是说道之昭著于下也。盖化育流行,充满宇宙,无高不届,无深不入,举一鸢,而凡成象于天者皆道也。举一鱼,而凡成形于地者皆道也。道无所不在如此,可谓费矣。”
○而其所以然者,则非见闻所及,岂不隐乎。
君子之道,造端乎夫妇。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。
○造端,是起头的意思。
○至,是尽头的意思。
○子思又总结上文说:“道之在天下,虽以夫妇之愚不肖,也有能知能行的。虽以圣人天地之大,也有不能尽的。这等看来,可见君子之道自其近小而言,则起自夫妇居室之间而无所遗,若论到尽头的去处,则昭著于天高地下之际而无所不有。所以君子戒谨慎独,从夫妇知能的做起,以至于位天地育万物,则道之察乎天地者在我矣。”
○上第十二章。
编自:张居正《四书直解》
【注释】
○费而隐:朱注:“费,用之广也;隐,体之微也。”意即君子之道广大而又精微。
○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:虽普通的夫妇,亦可以参与了解。
○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:道的极致,虽圣人亦不能尽知。
○可以能行:虽普通寻常的夫妇,亦能实行。
○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:虽圣人亦不能把道完全实现出来。
○天地之大也,人犹有所憾:虽广大如天地,人还是会有所不满。
○天下莫能载:天下间没有东西可以承载它。
○天下莫能破:天下间没有东西可以析破它。
○“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”:诗经大雅旱麓篇的句子。鸢是鸷鸟,戾是至的意思。句意是鸢飞至于天际,鱼跃在深渊。
○上下察:察,朱注:“著也”,即昭著之意。王引之认为察是至之意。据朱注,此二句的意思是说澈上澈下,都是道在流行昭著。
○造端:开始。
○及其至也,察乎天地:察亦可解作昭著或至。
【疏解】
君子之道费而隐,即道至广大,无所不在,充塞于天地间,而又隐微奥秘,人不能测。朱注以广大指道之用,隐微指道之体。即道之大用可见,因用即于气而显;而其体难知,因道体无影无状,不可测度。夫妇之愚可以与知,即道不离伦常日用,如男女居室,人道之常,虽愚不肖,亦可知之行之。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不能,因人生有限而义理无穷。故不论是至近或至高,至小或至大,都有道存焉,即道是贯串着一切者。
此章是说道之不可离之意。道遍及一切的存在,天地间一切,莫不是道的昭著。但这是圆融地说的,若人不能觉,便不能彰显道的意义。如夫妇之愚,固可与于知此道,因道本来便是即于男女居室而表现,但又有多少人能于夫妇间的生活而体会到道的流行呢?宋儒胡五峰曰:“道充乎身,塞乎天地,而拘于躯者不见其大;存乎饮食男女之事,而溺于流者不知其精。”(知言卷一)又曰:“夫妇之道,人丑之者,以淫欲为事也;圣人安之者,以保合为义也。接而知有礼焉,交而知有道焉,惟敬者为能守而不失也。”(同上)故若能觉,便知道即于饮食男女之事,能修身,敬而守之,便可于男女居室而呈现无限的价值。若不能觉,不能以敬守之,则鲜有不溺于欲而陷于淫邪者。朱子中庸或问在讨论此章处亦曰:“蓋夫妇之际,隐微之间,尤见道之不可离处。知其造端乎此,则其所以戒谨恐惧之实,无不至矣。”
然即使是君子能觉,以敬守之而弗失,亦不能体现道之全体。性即天道,天道於穆不已,浩浩无穷,又岂是人的有限生命,有生灭的意识活动所能尽?故曰君子亦有所不知不行。但君子虽知道不能尽知尽行,而对性天(性与天道)致其无比的虔敬,但亦不容已地求尽知求尽行的,故君子语大,而天下莫能载,语小,而天下莫能破。即君子所说的理想,是广大无涯的,无论世间如何完美,亦未能满足君子之愿望。此可见君子之心的不已。语小之小,是指道体之精微说,不是物质的最小单位。道精微纯一,隐乎微乎,而又至显至察,又有什么力量能析破之呢?
诗经旱麓二句,朱注引程子(程颢)之言曰:“此一节子思喫(chi)紧为人处,活泼泼地,读者其致思焉。”意即在诗意中,可使人感到整个天地,都是天道生德的流行。活泼泼地,既是形容道体的创造性,生机的不滞,亦是形容人体道时的充满生意的心境。而其实在心中所呈现的生机活泼,便是天道生德的流行,二者顿时是一,程明道最有这方面的体会。既然道充塞天地,则君子在伦常日用中所体现的道,若能充类至尽,纯一无杂,便与天地之道合,可知君子之道的实践,不只是人道,亦复是天地之道。在此日用中表现的道,实是一切存在物所共由之道。
此章之后,朱子注曰:“右第十二章,子思之言,盖以申明首章‘道不可离’之意也。其下八章,杂引孔子之言以明之。”
编自:杨祖汉《中庸义理疏解》(台湾鹅湖出版社)
编辑排版:其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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