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是蔡仁厚老师早年著述。既可帮助人们了解孔门弟子之行谊，又可作为解《论语》之参考书籍。蔡仁厚老师曾自己介述自己撰述此书：
是以《论语》为据，旁采古籍，列叙孔门诸贤之生平行谊、学识艺能、志节风义、人格精神，兼及其资禀气度，才情声光。娓娓道来，庶几引人入胜。既情味深醇，又发人深省。而附录之“孔门弟子名表”与“孔门师弟年表”，简明醒目，不仅可以供参考，尤能显孔门师弟之时代社会背景，以加强读书之效果，引发阅读之兴味。
兹连载于此，以飨诸君。
《宗圣曾子》分五节
曾子的风义（本节）
德能感人之谓风，言行方直之谓义。风义为孔门所素重，而曾子便是最能表现师友风义的人。《礼记》载：
子夏丧其子而丧其明，曾子吊之，曰：“吾闻之也，朋友丧明，则哭之。”曾子哭。子夏亦哭，曰：“天乎！予之无罪也！”曾子怒曰：“商，女（同汝）何无罪也？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，退而老于西河之上；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，尔罪一也。（郑注：“言其不称师也”。子夏不推尊夫子，致使西河之人疑夫子无以异于子夏，而不复知尊圣人，故曾子责之。或谓疑通拟，比也。谓子夏不尊师而尊己，故西河之人比子夏于夫子也。）丧尔亲，使民未有闻焉（谓子夏丧亲，西河之民未闻其有特异之孝行，有如其因丧子而丧明之类），尔罪二也。丧尔子，丧尔明，尔罪三也（哀伤过度，非君子之行）。而曰女何无罪与（同欤）？”子夏投其杖而拜曰：“吾过矣，吾过矣！吾离群而索居，亦已久矣！”（檀弓上）
曾子吊子夏丧明，是朋友之情；怒子夏自谓无罪而责之，则是朋友责善之义。子夏有此三罪而不自知，一方面是因为离群索居，失去朋友之切磋相辅；一方面亦是由于声名已大，年辈已尊，攻错之言不至，自反之功遂疏。今得曾子当头一棒，历数其罪，虽言词峻切，而风义感人。我们只看子夏之投杖而拜，便可看出他警悟之切与感愧之深了。檀弓下又载：
子张死，曾子有母之丧，齐衰（音咨催，丧服也）而往哭之。或曰：齐衰不以吊。曾子曰：我吊也与（同欤）哉？
齐衰哭友，违于常礼，所以或人疑之。陈氏集说谓“友义隆厚，不容不往哭之，又不可释服而往，但往哭而不吊耳。故曰我吊也与哉！”按、守父母之丧不出吊，是礼之常；齐衰而往哭友，是礼之权。礼，不外乎人情。居母之丧，孝也；哭友之死，义也。曾子居母之丧而往哭死友，则衡情度理以取其权宜已耳。子张，是同门之贤者，今死矣！不临丧一哭，则以解我哀恸之情，以尽朋友死生之谊？后儒或以母丧哭友，踰礼已甚，曾子必不如此；因而疑檀弓记载有误，不可尽信。这真是迂执不通之见。孔子说：“可与共学，未可与适道；可与适道，未可与立；可与立，未可与权。”（子罕）立身处世，待人接物，或守经，或行权，岂有定格？只是循理以求心安而已。孰谓拘拘于节文度数之末而毁情性者，乃得谓之知礼乎？曾子齐衰往哭子张，正见其情深义重，何可议也？
曾子不仅同门情深，朋友义重，而他对孔子人格精神的诚信笃敬，尤非他人可比。据孟子的记载，孔子卒后，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，欲以所事孔子事有若，强曾子，曾子曰：
“不可！江汉以濯之，秋阳以暴（同曝）之，皜皜乎不可尚已！”（滕文公上）
曾子此言，真是风韵无比！陆象山幼时读到这几句话，便叹道：“曾子见得圣人高明洁白如此！（见年谱）其后，于论及伊洛诸贤时，还说：“然江汉以濯之，秋阳以暴之，未见其如曾子之能信其皜皜。”（见与侄孙濬书）其推崇曾子可谓甚至。盖见得真，而后信得定。“圣人者，人伦之至”；而师尊者，生命之所依归也。此岂可以他人拟而代之？子夏子张子游，由于思念孔子之情太过深重，而亟欲复活孔子，使孔子之人格精神通过有若之言行体貌而具象化，期能在一具体之情境中以重温师门之乐。由于深情之一往凝注，乃不自知有昧于理，竟要勉强曾子同意。此其深挚之情与孺慕之思，曾子岂有不知？然而尊师之礼不在于此，而重道之理亦不容为一时之情所夺，所以曾子断然加以拒绝。不然的话，后世之人要是都来仿效子夏诸人之所为，试想那将成何体统？曾子说过，“君子以文会友，以友辅仁”，他这样做，正是所谓辅仁。人能像曾子这样尊信其师而爱友以德，便可说是能尽师友之风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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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宗圣曾子》
曾子的风义（本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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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：蔡仁厚，转载自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