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是蔡仁厚老师早年著述。既可帮助人们了解孔门弟子之行谊，又可作为解《论语》之参考书籍。蔡仁厚老师曾自己介述自己撰述此书：
是以《论语》为据，旁采古籍，列叙孔门诸贤之生平行谊、学识艺能、志节风义、人格精神，兼及其资禀气度，才情声光。娓娓道来，庶几引人入胜。既情味深醇，又发人深省。而附录之“孔门弟子名表”与“孔门师弟年表”，简明醒目，不仅可以供参考，尤能显孔门师弟之时代社会背景，以加强读书之效果，引发阅读之兴味。
兹连载于此，以飨诸君。
第一章《复圣颜子》分五节
颜子之才（本节）
颜子之才
大贤以上不论才，大才亦终不以才显，然颜子自有其才。孟子说：“得志，泽加于民，不得志，修身见于世。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善天下。”（尽心上）要想泽加于民，兼善天下，自必行道于世；要行道于世，非大才其孰能任之？而颜子便是具备行道于世的才德的人。《论语》载：
子谓颜渊曰：“用之则行，舍之则藏，惟我与尔有是夫！”（述而）
行、藏，皆就道而言，人苟无道，则用之无可行，舍之无可藏。颜子身有此道，而又能得行藏之宜——见用则能行道于世，不见用则能藏道于身，所以孔子特别称许他。又卫灵公篇记载：
颜子问为邦，子曰：“行夏之时，乘殷之辂，服周之冕，乐则韶舞。”
朱注：“颜子王佐之才，故问治天下之道。曰为邦者，谦辞也。”《论语》记载弟子“问政”之言甚多，而颜子独问“为邦”，的确有点不同。为字，实含兴革创制之义，此看孔子之答可知。吕氏春秋察今篇说：“变法者，因时而化。夫不敢议法者，众庶也；以死守者，有司也；因时变法者，贤主也。”春秋末叶，周文衰弊，颜子有志兴革，所以孔子损益四代礼乐以答之。
古时王者受命，一定要改正朔，以新天下耳目。以是夏正建寅，殷正建丑，周正建子。夏正即现在所称的阴历，殷正以阴历十二月（丑月）为岁首，周正以阴历十一月（子月）为岁首。三代之历，以夏历最合农时，所以又称农历。孔子最重民生（农事），故主张行夏之时。
辂，亦作路，谓行于道路也。古时以木为车，到了周代饰以金玉，而称无金玉之饰者为木辂；实则夏之钩车，殷之大辂，周之乘辂，都是木辂。周辂文而过侈，夏车则太质朴，唯有商辂既朴素浑坚，又有大辂、先辂、次辂之制（见礼记郊特性），质而得其中，所以孔子取之。
冕、冠之贵者，祭祀与大礼皆用之。朱注云：“周冕有五，祭服之冠也。冠上有覆，前后有旒，黄帝以来盖已有之，而制度仪节等，至周始备。然其为物小，而加于众体之上；故虽华而不为靡，虽费而不奢。夫子取之，盖亦以为文而得其中。”韶、舜之乐名，此称韶舞，乃兼乐声与乐容而言之。乐则韶舞者，取其尽美尽善，欲以乐教化民成俗，使归中正和平耳。
孔子此章所言，一方面是损益先王之礼，一方面亦是斟酌世之宜。我们如真能体认孔子因革损益以求时中之意，则得意而忘言，亦便可在夏时、殷辂、周冕之外，契会孔子与时俱进的精神了。孔颜之世，正宜有所兴革，可惜孔子有其德而无其位，而颜子又短命而死，宜乎子贡慨乎言之：
“夫能夙兴夜寐，讽诵崇礼，行不贰过，称言不苟，是颜回之行也。若逢有德之君，世受显命，不失厥名，以御于天子，则王者之相也。”（家语弟子行）
子贡之后，孟子、二程、象山都盛赞颜子。孟子说：“禹稷颜回同道。”（离娄下）程子说：“颜子作得禹稷汤武事功。”（二程遗书）象山则盛称颜子精神高，承当得过。他说：
“颜子为人，最有精神，然用力甚难。仲弓精神不及颜子，然用力却易。颜子当初仰高钻坚，瞻前忽后，博文约礼，遍求力索；既竭其才，方如有所立卓尔。逮至问仁之时，夫子语之，犹下克已二字，曰：“克己复礼为仁”。又发露其旨曰：“一日克己复礼，天下归仁焉”。既又复告之曰：“为仁由己，而由人乎哉？”吾尝谓此三节，乃三鞭也。至于仲弓之为人，则或人尝谓“雍也，仁而不佞”。仁者静；不佞，无口才也。想其为人，冲静寡思，日用之间，自然合道。至其问仁，夫子但答以出门如见大宾，使民如承大祭，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只此便是也。然颜子精神高；既磨砻得就，实则非仲弓所能及也。”
“颜子闻夫子三转语，其纲既明，然后请问其目，夫子对以非礼勿视、勿听、勿言、勿动。颜子于此，洞然无疑，故曰：回虽不敏，请事斯语矣。……看颜子，须看“请事斯语，直是承当得过。”
“颜子问仁之后，夫子许多事业，皆分付颜子了。故曰：用之则行，舍之则藏，惟我与尔有是。颜子没，夫子哭之曰：天丧予。盖夫子事业，自是无传矣。曾子虽能传其脉，然参也鲁，岂能望颜子之素蓄！幸曾子传之子思，子思传之孟子，夫子之道，至孟子而一光。然夫子所分付颜子事业，亦竟不复传也。”（皆见陆象山全集、语录）
照象山所说，可使南面的仲弓，与能传孔子之道的曾子，皆非颜子之比。仲弓无颜子之精神（象山用精神二字，煞好），而曾子无颜子之才（能传道而不能行道）；盖弘道要有精神，行道要有才具，颜子兼之，此所以不可及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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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复圣颜子》
颜子之才（本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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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：蔡仁厚，转载自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