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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是蔡仁厚老师早年著述。既可帮助人们了解孔门弟子之行谊，又可作为解《论语》之参考书籍。蔡仁厚老师曾自己介述自己撰述此书：
是以《论语》为据，旁采古籍，列叙孔门诸贤之生平行谊、学识艺能、志节风义、人格精神，兼及其资禀气度，才情声光。娓娓道来，庶几引人入胜。既情味深醇，又发人深省。而附录之“孔门弟子名表”与“孔门师弟年表”，简明醒目，不仅可以供参考，尤能显孔门师弟之时代社会背景，以加强读书之效果，引发阅读之兴味。
兹连载于此，以飨诸君。
有子忠勇爱国
有子，姓有名若，字子有，鲁人。史记弟子列传谓少孔子十三岁，正义引家语谓少三十三岁，而论语邢疏引史记作少四十三岁。崔述洙泗考信录云：“吴之伐鲁也，微虎欲宵攻王舍，有若踊于幕庭，当是少壮时事；而列传谓其少孔子十三岁，则当时已五十有四，力已衰矣。又不应孔子在时，无所表见，至孔子没后，而与群弟子问答甚多也。”钱穆诸子系年谓：从家语少孔子三十三岁为当，微虎事在哀公八年，有子盖年二十四也。按：从列传，则哀公八年，有子五十二岁；从家语，则三十二。崔氏谓“五十四”，钱氏谓“二十四”，并推算有误。崔氏谓‘孔子在时，有子无所表见，至孔子卒后，而与羣弟子问答甚多。’”今据礼记，有子所与问答者，大抵子游曾子之徒，其年辈想亦与二人为近。又孟子谓“宰我子贡有若、智足以知圣人”，有若排名在后，似亦其年辈晚于宰我子贡之证。邢疏引史记作少孔子四十三岁，或竟较近事实，亦未可知。果尔，则哀公八年，有子年二十二耳。
当鲁哀公之世，吴国势力张大，夫差败越之后，积极北上争霸，常凌鲁齐。黄池之会前五年，吴师伐鲁，左传记其事云：
吴师克东阳而进……遂次于泗上，微虎（鲁大夫）欲宵攻（吴）王舍，私属徒七百人，三踊于幕庭（踊、跳跃也。于幕帐之前设格架，令士跳跃之以甄选勇士），卒三百人，有若与焉（卒、终也。终得勇士三百，而有若在其中）。及稷门之内，或谓季孙曰：“不足以害吴，而多杀国士，不如已也。”（谓以三百人之力，不足败吴师，反将牺牲鲁之勇士，不如终止。）乃止之。吴子（夫差）闻之，一夕三迁焉。吴人行成。（哀公八年）
有若等以国士之身，忠勇奋发，组成敢死队，虽然半途被阻，但赤胆忠心，气壮山河。不但逼得吴王一夕之间三迁居处，而且吴国竟以得胜之师，与鲁行成（言和）。这正应了吴国出师之前，公山不狃（鲁人，据费邑叛，出奔齐，后奔吴）阻吴伐鲁的话：“鲁虽无与立，必有与毙（谓鲁国在平时好像无能以自立，但危急时，则人人知惧，必将出力死战。）……未可以得志焉。”由此，可见勇士之气，可慑强敌，而爱国之心，乃能保国。孔门多言勇，中庸亦以勇与智、仁合称“三达德”。惜乎后世文武殊途，士气日衰；于是逞私智、泯仁心、而亡大勇。国之不竞，岂无故哉！
有子的学识
有子为学，首重务本。论语学而篇载：
有子曰：“其为人也孝弟，而好犯上者，鲜矣；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，未之有也。君子务本，本立而道生；孝弟也者，其为仁之本与！”（与同欤）
朱注云：“根本既立，则其道自生，孝弟乃是为仁之本，学者务此，则仁道自此而生也。”按孝弟是仁之发用流行，程子所谓“仁之一事”是也。惟行仁必自孝弟始，孝弟行于家，而后仁爱及于物，所以说“亲亲而仁民，仁民而爱物”。有子一言抉出“孝弟”二字以为行仁之本，使学者得一笃实践仁之方，可谓深得孔子之意。后来孟子说：“尧舜之道，孝弟而已矣。”这就更进一步地指出，仁政王道亦必须以孝弟爲基始了。
有子对于礼，亦有他的根本之见。他说：
“礼之用，和爲贵；先王之道，斯为美。小大由之，有所不行：知和而和，不以礼节之，亦不可行也。”（学而）
按易系下云：“履（礼）以和行”。为礼不和，则不能通人情，安人心，此所谓“礼胜则离”。但和而失礼之节（斯为不敬），则任情流荡，分际将泯，此所谓“乐胜则流”。朱注引范氏曰：“凡礼之体在敬，而其用则以和为贵。敬者，礼之所以立也；和者，乐之所以生也。若有子，可谓达礼乐之本矣。”有子的话虽是论礼，好像没有关涉到乐，但礼乐本相通，所以，范氏这几句话，还是说得很肯当的。
此外，如“信近（合）于义，言可复（践行）也；恭近于礼，远耻辱也；因（依）不失其亲，亦可宗（主）也。”（学而）这是有关待人处世非常恳切周至的话。而“百姓足，君孰与不足；百姓不足，君孰与足。”（颜渊）则更是了彻“民为邦本，本固邦宁”之理，而说出的很有深远之识度的论政之言。家语称有子“爲人强识”。然观乎论语所记有子的语，都能建本达用，深得立言之体要。可知有子之学，又不仅是“强识”而已。
孟子曰：“宰我，子贡，有若，智足以知圣人……有若曰：岂惟民哉！麒麟之于走兽，凤凰之于飞鸟，泰山之于丘垤，河海之于行潦，类也。圣人之于民，亦类也。出乎其类，拔乎其萃，自生民以来，未有盛于孔子也。”（公孙丑上）论赞圣人，措辞为难，而有子这几句话，却能善于形容。即此亦可看出他是很有知人的达识的。
有子的地位
关于有子在孔门的地位，顾炎武的日知录有很简要的论述：
孟子言：他日，子夏、子张、子游以有若似圣人，欲以所事孔子事之，彊曾子，曾子不可。慈谿黄氏曰：“有若虽不足以比孔子，而孔门之所推尚，一时无及有若可知。”愚按论语首篇，卽录有子言者三，而与曾子并称曰子，门人实欲以二子接孔子之传者。传记言，孔子之卒，哀公诛之；有若之丧，悼公吊焉。其为鲁人所重，又可知矣。又曰：孟子不日曰若似孔子，而曰有若似圣人；史记乃云有若状似孔子，谬甚。
按顾氏所说甚是。檀弓载子游曰：“甚矣，有子之言似夫子也”。可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，当是指有若的言行气象似圣人。但圣人（夫子）自是圣人（夫子），似圣人、似夫子，却终只是“似”而已，并不能即是圣人，即是夫子也。曾子反对“以所事孔子事有若。”亦并不表示不敬重有若，只是他认爲“江汉以濯之，秋阳以暴之，皜皜乎不可尚已”的孔子，不能以他人拟而代之而已。师事有若的事，大概因曾子不可，而不了了之（这对有子，自然无所加损）。而史记弟子列传却说：有若“状”似孔子，弟子相与立有若为师；后来又因有若不能回答弟子两个近乎星历卜祝的问题，（1.夫子何以能预知天将雨？2.夫子何以知商瞿年四十后当生五男？）弟子乃起曰：“有子避之，此非子之座也”！照史记这般记载，孔门弟子竟象是村童质问私塾先生般的胡閙了。历史上任何一位师儒门下，都不会发生这类事情，何况孔门！所以，要说太史公这段文字不是失检之笔，不可得也。
有子卒于鲁悼公之世，礼记檀弓载：“有若之丧，悼公吊焉。”考之古籍，有子未尝出仕为政，他很可能是终身爲士的。而国君亲临吊士之丧，自然是一种荣宠。有子的贤德与鲁人对他的仰敬，亦由此可见。历来孔庙祀典，十哲配享大成殿。清初，有子继子张升祀十哲之位，这亦可以看出后儒对有子的尊崇历久不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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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：蔡仁厚，转载自：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