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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是蔡仁厚老师早年著述。既可帮助人们了解孔门弟子之行谊,又可作为解《论语》之参考书籍。蔡仁厚老师曾自己介述自己撰述此书:
是以《论语》为据,旁采古籍,列叙孔门诸贤之生平行谊、学识艺能、志节风义、人格精神,兼及其资禀气度,才情声光。娓娓道来,庶几引人入胜。既情味深醇,又发人深省。而附录之“孔门弟子名表”与“孔门师弟年表”,简明醒目,不仅可以供参考,尤能显孔门师弟之时代社会背景,以加强读书之效果,引发阅读之兴味。
兹连载于此,以飨诸君。
曾点之狂
曾点,字皙,曾子之父。年岁无可确考,大约略晚于子路,为孔门早期弟子。孟子书中有一段申述孔子论狂狷,而又提到曾点之狂的话:
万章问曰:“孔子在陈曰:‘盍归乎来!吾党之小子狂简,进取不忘其初,’孔子在陈,何思鲁之狂士?”孟子曰:“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,必也狂狷乎!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也。孔子岂不欲中道哉?不可必得,故思其次也。”“敢问何如斯可谓之狂矣?”曰:“如琴张、曾皙、牧皮,孔子之所谓狂矣。”“何以谓之狂也?”曰:“其志疁疁然,曰:古之人,古之人!’夷考其行,而不掩焉者也。”(尽心下)
人的资禀性行不同,狂者奋发进取,而足与有为;狷者耿介自守,而有所不为。中道之人则进而能行道,退而能守道,兼有狂狷二者之长;然其人不可必得,所以孔子退而求其次,而特有取于狂狷之士。照孟子的描述,狂者有二大特征:
(1)其志疁疁然:朱注谓:“、志大言大也。”狂者志量高远,言论阔大,是好古之道而薄今之俗的人。
(2)夷考其行而不掩焉:夷、平也。狂者志高言大,但平心考察他们的行事,则并不能与其思想言论相符合。
综合上述二点意思,我们可以这样说:狂者是有性情、有向往的人,他们永远为一个理想提撕着、鼓荡着,他们要担当,欲有为,所以奋发进取。狂者苟能有成,便是伊尹圣之任者的形态。否则,便成狂简一流,虽“斐然成章”,而“不知所以裁之”。故狂者大抵难及时措之宜。孔子在陈而有“归与”之叹,便是想要裁正在鲁之狂士,使能进于中道,以当世之大用。关于曾点之“狂”,难以详考。檀弓记载“季武子卒,会点倚其门而歌”。这自然是狂者行径,但此事在年辈上很有问题。据左传,季武子(季孙宿)卒于鲁昭公七年,孔子年十七,即使会点子路同年-少孔子九岁,这时亦不过是八岁孩童,安得倚国相之门,以临丧而歌?当然,我们亦不能因此便断言曾点一生,并无临他人之丧而歌的事。无论如何,他是一个“志极高而行不掩”的狂者,则是孟子所已经证实了的。
吾与点也
论语先进篇有一章言词生动,意境优美的记载:
“点,尔何如?”鼓瑟希,铿尔!舍瑟而作,对曰:“异乎三子者之撰。”子曰:“何伤乎?亦各言其志也。”曰: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夫子喟然叹曰:“吾与点也!”
三子者出,曾皙后。曾皙曰:“夫三子者之言如何?”子曰:“亦各言其志也已矣!”曰:“夫子何哂由也?”曰:“为国以礼,其言不让,是故哂之。”“唯求则非邦也与?”“安见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而非邦也者?”“唯赤则非邦也与?”“宗庙会同,非诸侯而何?赤也为之小,孰能为之大!”
子路、冉有、公西华三人皆有为政之才,孔子亦曾分别加以称许:
“由也果,于从政乎何有?”“求也艺,于从政乎何有?”“赤也,束带立于朝,可使与宾客言也(谓其有外交才)。”(语见雍也、公冶长)
上引先进篇三人答问之词,虽有谦恭与不让之异,要皆从政为邦之事。惟有曾点,则另是一番气象。朱注谓:“曾点之学,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,天理流行;随处充满,无少欠阙。故其动静之际,从容如此。而其言志,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,乐其日用之常,初无舍己从人之意。而其胸次悠然,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,各得其所之妙,隐然自见于言外。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,其气象不侔矣。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。”
曾点是孔门狂士,所言“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云云,确有光风霁月、胸怀涩落之致。在学问义理之层境上,本亦容许人有这种艺术欣趣,以呈现其艺术精神与艺术境界。如二程遗书载明道曰:“诗可以兴。某自再见周茂叔后,吟风弄月而归,有吾与点也之意”。便正是此种欣趣与意境。(注一)但朱子的注文,则似乎有点张皇。试看章首孔子之言:“如或知尔,则何以(用)哉?”可知此番问答,分明是商量用世之意。用世之学,舍明德、新民,岂有他事?尧舜所做,亦只是治水、教稼、明伦,以及礼乐刑政而已。然则三子述志之言,自是正论,而谓其“规规于事为之末”可乎?(注二)然时世衰乱,明王不出,以孔子之圣,尚且不能行道于天下,则三子之志之才,又岂能遂心如愿,一展抱负?自来有志者少,无志者多;有志矣,而才或不足称,故自古又有才难之叹。如今三子有志矣,才相称矣,而世莫之知,莫能用;则孔子之心,岂不亦甚伤惋?此时,恰好曾点几句旷达之言,冷然入耳,孔子骤然闻之,深有契于平日饮水曲肱之乐,复有感于浮海居夷之思,于是不禁感慨係之,喟然而叹!但孔子到底是个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人,所以末段答曾点之问,犹然郑重为邦之意,而深许三子之才!晒由、是笑其言之“不让”,于求、则曰“安见…非邦也者?”而于赤、则更直说“赤也为之小,孰能为之大?”孔子之意,岂不甚为明白!然则,“吾与点也”之叹,自是其深心之感慨(亦是无限的幽默),而并不是莫逆于心的歆羡与赞许了。至于后儒艳称“吾与点也”,则多半是引为话头,把来作光景玩弄,这实在“非圣人意也”!
当然,朱子所说,确实境界高美,而曾点之狂者胸次,亦正不易得。三子之志于礼乐、足民、教民义勇,虽然不是朱注所谓“事为之末”。但一切政治的终极目的,亦不过是要“使人乐而得其所”,“使万物莫不逐其生”。曾点虽行有不掩,然淡淡数言,便透出此中消息,此其所以为高,此其所以为狂者欤!
注一:在孔门,曾点亦自开一流派。后儒凡言“洒脱”“自然”“乐”,皆可繫属曾点一系,而王学泰州学派,其最显者。唯此一流派不是严格之“学”的意义。或表现为生命丰姿与人格风光,或表现为生活境界与艺术欣趣,而鲜有标宗以为义理之矩或讲学之宗旨者。即王艮乐学歌所谓“乐是乐此学,学是学此乐”,亦仍然是艺术精神的意味重。此是曾点传统之殊特处。
注二:十力语要卷二、六十八页:“夫子于由、求、赤等,一一以为邦许之,可见孔门师弟精神,非如后儒忽略事功。而朱子集注释此章,乃独许曾点,而谓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。朱子此种意思,代表宋明理学家,非特其一人之见而已。孔子内圣外王之精神,庄子犹能识之,至宋明诸师,而外王之学遂废。”又曰:“象山兄弟,天才卓越,颇有民治思想,特其精神亦不属此,终无所发明也。”按、朱子四书集注成于四十八岁之年,后来对“与点”一章之意见亦逐渐变了。语类云:“事亦岂可废!若都不就事上学,只要便如曾点样快活,将来却恐怕狂了人去也。学者要须常有三子之事业,又有曾点襟怀,方始不偏。”此时亦不言“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”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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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蔡仁厚,转载自:《孔门弟子志行考述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