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晨读完《传习录》，与一友论学，说及平日工夫常在悔悟之中，往日习性常借机而发。
吾谓之：“工夫要向上翻，不要就地滚。”
就地滚者，今日遇一事而此病发，责己甚痛；明日又遇一事而此病又发，责己愈痛。责己虽痛，只不见真有改过之意，此责己必不是真责己，若真责己必能真改过；其责己之痛，亦不见得是真痛，或在自我安慰，或在求人同情，痛彻心扉或只是文过饰非。
此正是阳明先生所说：“不是不可移,只是不肯移”，说到此处，学此学竟无半点可匿私处。
向上翻者又是何意？平日听季谦先生讲学，常说儒家是“刀锯鼎镬”的学问，又说做工夫要“大死一番”。若真能刀落瘤除，则必至身体轻松；若真能大死一番，则必至心神爽朗。此便是能往上翻，能往上翻，才真能见的轩昂奋发之气象！
若刀锯鼎镬，而常有剧痛，则非真刀锯鼎镬，刀磨水泡而已。今磨一层皮，才见污血烂肉，便不肯再往下切，无事时伤口又自愈合，待来日遇事，此瘤隐痛病发，则再磨一层皮，才破皮肉，又不肯往下切，又自愈合。时日既久，皮肉亦愈长愈厚，初时还每磨每痛，若假时日，皮厚而复糙，磨亦不痛矣！倒也安然，只是不知命已丧此处矣！
大死一番亦是如此，真“大死”必真有“新生”，自当有焕然一新之感。“大死”而至沉郁沮丧，必是私己涤除未尽，假我出来自我掩饰与保护耳。来日怕是还要萌发作怪，难不有常痛矣。
言而总之，初学而不见痛痒者，或是麻木不仁，或是自欺自安；常在一处痛痒者，只怕是不能以病为病，反以为是自家身上血肉，认贼作子，不肯去除。工夫做的真时，或常有痛处，亦当常有乐处。认错是痛，真认错则乐；改过是痛，真改过则还是乐。孔子云“学而时习之，不亦说乎？”孔子岂欺我哉？
以上所言，无甚新意，只是孔子“我欲仁，斯仁至矣！”“过则勿惮改”、孟子“如知其非义，斯速已矣。”、阳明“扫除廓清”之意之再述。
若解得此意，受得此学，则三“翻”五“翻”，可愈见真切；若不解此意，欺得此学，则三载五载，亦只不过是在原地打滚而已。任尔费多少力气，流多少汗水，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！
此学甚难亦甚易，难在需要“凭空一翻”，易在亦只须“凭空一翻”。若问，何可以“凭空一翻”？履地而实而已，履地愈实，跃起愈高。又问，于心而言，何处是地？履地与凭空，无非致良知而已！
言有未尽时，意有难达处，亦都是自家身上体证过来，是处不敢私匿，非处还请指教，草就此文，期能鼓舞远方朋友于万一，以弘斯道于区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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