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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”自己支配自己、改造自己,“我”自己把自己雕塑。
“我”在我自己内部,用锤,用钻,雕刻塑造我自己之原始性格。
“我”与“我”自己之顽石奋斗,“我”与“我”自己战争。“我”在“我”自己之内生,“我”在“我”自己之内死。
求美时心中有陶醉的欢悦,真理中亦可以透露美;求善永是坚苦的工作。求人格之美求善,最初尚须表现丑,在自我战争中,先破坏我生命之自然的和谐。
善,严肃的善,我如何能获得你?
善,价值世界的高峰,多少人在你之前,颠蹶退却而跌死!
然而“我”不能不有善,只有善能完成我的人格,完成我之唯一的唯一,绝对的绝对。
如果“我”不能完成我之唯一的唯一,绝对的绝对,“我”便不是“我”。“我”要是“我”,便不能莫有善。如果“我”莫有善,“我”便莫有“我”。
“我”未获得善,“我”还不是“我”。
“我”还不是“我”,我纵然求善而跌死,又何足畏?跌死另外的东西,于我何足惜?
求善之本,在有坚强之意志。我有坚强之意志,“我”哪怕摩天的峻岭。
“我”不断攀登,我一方看见山高,同时认识我内在自我之高卓,望见我理想人格之光辉。
坚强的意志拖着我,奔向日月的光辉,开出上山之路。
我回头看我生命史,发现出一贯向上发展之人格。
“我”了解了理想的人格形态,是意志之绝对的坚强,这是本于无数的意志之努力,所凝炼而成。
每一意志,都是一种去统一人格之活动。绝对坚强的意志,由无数意志之努力凝炼而成,那它便是统一之统一。
“我”的人格本身,成至美而达于善,“我”的任一行为,都是一艺术之创造。每一艺术创造,是一特殊之统一。“我”的一切行为,互相贯彻,同是我坚强人格之表现;我的人格,便是一切特殊的统一之统一。“我”的一切行为,互相贯彻。我的每一行为,在我全人格中有意义,以贯通于我过去将来之一切行为。
“我”的每一行为,都是一艺术创造,都使我在现在获得永恒,这是一现在的永恒。
我自觉我之每一行为之意义,都通于我全人格之一切行为,我即获得现在的永恒之永恒。
“我”的行为,通过我的身体,联系于实际的世界。
“我”坚强的意志,上达于天,下达于地。
“我”的身体,是表现我的行为之资具,同时表现我的人格。
“我”的身体,透出我人格的光辉,而成气象。
我立脚在大地,以我的行为,散布我人格的光辉在人间。
“我”以口宣布我之理想,以手向人招,手口都负着理想的使命,而成精神之存在。
我的身体,亦不复要求飞升于天,因为我坚强的人格,站立于宇宙间,如泰山乔岳。我可以我之手攀摘星辰。
“我”自以为“我”已造成我理想的坚强人格,“我”仰首攀摘星辰后,“我”举头天外望,我感到“我”之真正尊严,灵魂之无尽的崇高。我本于我之人格而特立独行,“我”自觉已完成我之人格,我已得着“我”之真正的唯一与绝对。
“我”真完成了我自己,“我”真肯定了“我”自己,我好似又投胎降世,成一新生的婴儿。这婴儿是我自己诞育的。
但是“我”之所以能完成我之人格,本于善之理想。
善之理想本身,是客观的,普遍的,“我”现在要以我之特殊人格,去负担把善之理想传到人间去之责任。
“我”以身载道,以特殊的我载“普遍”的善之理想,而运至人间。我知道别人亦是一特殊的人,我并不把人与我混同。
我知道每一特殊的人之自我,都是与我同样尊严高卓,“我”对一切个别的人,怀着无尽之虔敬。
但是“我”要希望我们一切特殊的人,同实现此善之理想,那神圣的善之理想。
“我”现在希望的,是人各由此善之理想,成其唯一的唯一,绝对的绝对。
如是,各独立的人格,将由善之理想而统一,而善之理想,又即在各人的人格之自身。这是我希望的人与人的人格之内在的统一。
这人与人间,彼此互相以虔敬的情绪相待之人格的统一,我要去实现它,我在抱如此之希望中,获得永生。
“我”以口向人宣布这善之理想,“我”以手向人招,“我”自以为“我”的人格,已坚强不拔,我站立在山岗大声宜道。然而——
山岗,山岗,这离人间太高远的山岗,谁听得见我的声音?谁听得见我的声音?
我以手摘星辰,这是永恒的善之宝珠,它有无尽的光辉。我把它摘向人间抛去,然而到了地上,都成顽石。
我再上升苍穹,去摘那有更大光辉的星。
但愈上升,我愈感上空的寒冷。呵,精神升得愈高卓的人,愈将遭遇天上的罡风。
天风吹星,摇摇欲坠。“我”自己也将如失去了善的光辉之照耀,“我”忽然发现“我”自以为坚强的人格中之软弱,我感到莫有人听见我声音之寂寞与孤独。
真正的寂寞、真正的孤独,在什么时候来临?只在你怀抱一善之理想,要人信从,而人不理时来临。其余一切的寂寞与孤独,都易抵挡,唯有道不行的寂寞与孤独,使我觉自己在黄泉道上,一人来往。
这一种寂寞与孤独,我无从抵当,除非我把我的理想抛弃。
然而我如何能抛弃我的理想?
不然,便只有不爱一切的人们,让人们永不见理想之光。
然而人们如不见理想之光,将使善之理想本身更寂寞。
我爱那善之理想,我不忍善之理想感寂寞的悲伤。
所以我只有永远承担这寂寞与孤独之苦,而仍要把善之理想宣扬。
宣扬,宣扬,在此深夜中,谁听见我的聋音,来自高岗?人们都已入睡梦茫茫;我只感山谷中的回声,令我凄怆。我声已嘶,而人们之鼾声大作,鼾声如雷,我再也不能与之争声之大小。
我力已竭,不能久站在山岗。我倾跌了,跌伤了我坚强如铁石的心肠。寂寞使我疯狂。
我坚强的意志,不自认受任何的伤,只是寂寞使我一时疯狂。
朝霞先布满天,迎接我与朝阳,同时苏醒。
我又立窗前,向尘寰眺望。
我现在对庸俗愚痴的人们,已断绝希望。
庸俗,庸俗,我要与之远离。
如果我永向庸俗的人们宣道,我将沾染庸俗。
我纯洁的人格,不能为污秽玷染。
我要到清流中沐浴,因为我说话曾向着庸俗。
我要自人间社会隐遁,我要逃入深山;我要乘桴过海,到那无人迹之地去,与鹿豕同游;我爱荒僻处的乱草寒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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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唐君毅,转载自:《人生之体验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