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谦先生：谦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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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面我看最好的卦——谦卦。看谦卦第十五卦：

谦。亨。君子有终。

彖曰：谦亨。天道下济而光明，地道卑而上行。天道亏盈而益谦，地道变盈而流谦，鬼神害盈而福谦，人道恶盈而好谦；谦尊而光，卑而不可踰，君子之终也。

象曰：地中有山，谦；君子以裒多益寡，称物平施。

初六，谦谦君子，用涉大川，吉。

象曰：谦谦君子，卑以自牧也。

六二，鸣谦，贞吉。

象曰：鸣谦贞吉，中心得也。

九三，劳谦，君子有终，吉。

象曰：劳谦君子，万民服也。

六四，无不利，撝谦。

象曰：无不利，撝谦，不违则也。

六五，不富以其邻，利用侵伐，无不利。

象曰：利用侵伐，征不服也。

上六，鸣谦，利用行师，征邑国。

象曰：鸣谦，志未得也；可用行师，征邑国也。

这是谦卦，谦卦是整个易经六十四卦里面唯一六爻都是吉的，爻辞都带着吉或利。古人就有一幅对联“谦卦六爻皆吉，恕字终生可行。”“恕字终身可行”出自《论语》：“子贡问曰：‘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？’子曰：‘其恕乎？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’”

谦卦，艮下，坤上，这个很有意思，艮代表山，坤代表地，本来是山耸高于地上，远远就可以看见山的崇高、伟大，但是现在呢？山却藏在地底下了，这种景象，可以用来比喻人间的谦德。我们现在说一个人很“谦虚”，那个谦字就是从这个谦卦来的。所以如果不读读谦卦，不一定能了解谦的真正意思。为什么？有些人本来就只有虚，而不是谦虚。谦虚是以谦为主，不是虚就可以的，而什么是谦呢？是他有才华，有能力，立德、立功、立言，而不居，“功遂身退”，这样才叫谦。在本卦中，是地中有山，山藏在地底下了，来象征谦，千万不要误会：谦是“我没有什么本领，所以我非常地客气”，那样不是真正的谦。好，我们看卦辞“谦，亨”，下艮上坤，地中有山，我们不是了解成地把山埋起来了，而是要了解成山把自己埋藏起来，这样，那如山的德，如山的功业才华，不仅不会消灭，而且才能常在。老子说“功成而弗居，夫唯弗居，是以不去”。所以，谦，不是闭塞的，反而是亨通的。“君子有终。”“终”就是到最后，或是到极点或是永恒，以谦道而行，君子可以终身行之，君子依此而行，终身可也。如果有德而不谦，这个德可能就不能终，叫做“为德不终”。

“象曰：谦亨。天道下济而光明，地道卑而上行。”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。本来天道应该下济，以他的光明来下济，是在下也能光明，地道呢，虽然是卑，但是地道是应该上行，泰卦就是如此，天道下济，地道上行，天道下济而光明，地道卑而上行。这是讲天地运行的原则，而暗示了谦道含有天地之德在其中。“天道亏盈而益谦”，天道自己是高的，但是天道自己把它的高亏损，亏损自己的高然后下济，能够济助在下者，“益谦”，使在下者能够有所增长，所以“天道”是“亏盈而益谦”。地道呢，也是“变盈而流谦”，高处的水往下流，低洼的水会充满这是很明显的，而即使坚硬的土地，也暗中有这样的变化，高山经过风化，也会渐渐地减损，低洼的地方会渐渐地填满，这是地道变盈而流谦。“鬼神害盈而福谦”，一个人的财富权势太盈满，容易起骄奢，就会招来奇祸。老子所谓“金玉满堂，莫之能守，富贵而骄，自贻其咎”，默默中，走向失败，就好像鬼神来加伤害他一样，而对于谦卑的人呢？常保安泰，就好像鬼神降福于他一样。“人道恶盈而好谦”，人们不喜欢自满的人而喜欢谦卑的人，这是人之常情啊。以上从天、地、神、人这四个方面来说“盈”和“谦”所受到的待遇是不一样的，用这种未能免俗之“常情”来提醒人要有谦德。所以“谦尊而光，卑而不可踰”，表面看起来好像暗然无采，其实是暖暖内含光，表面看起来好像不很高明，却是不能超越。所以谦好像是卑，终究是尊。那是因为我们刚才说，谦是先有如山之德，再居于地下，所以本来是尊而有光的，但是表现出来的是卑而暗然，那尊而有光才反而不可以超越，这类似有德的君子，所以君子终身行之可也。

“象曰：地中有山，谦。君子以裒多益寡。”“裒”是取出，“益”是增入，对于多的拿出一些来，对于寡的增加一些进去。君子看到谦的这个卦，他就知道要“哀多益寡”，把多的取掉一些，把少的增益一些。“称物平施。”使万物都能够相当地对称，均平地处置。做人不要太凸显自己，社会不要造成太大的悬殊。孔子说“不患寡而患不均，不患贫而患不安”，这在现代的政治经济上，叫做“均平原则”。

“初六，谦谦君子，用涉大川，吉。”“谦谦君子”是一个很好的词语，谦而又谦叫“谦谦”，你看本来就是谦卦，而初六又居于最下，又是阴爻，所以有“谦谦”之象。“用涉大川，吉。”“象曰：谦谦君子，卑以自牧也。”“卑以自牧”这个成语我们用到现在，“自牧”就是自养，自己韬光养晦。

“六二，鸣谦，贞吉。象曰：鸣谦贞吉，中心得也。”“鸣”好像是鸟鸣一样，有出声，有名声，有名声而能谦，叫做鸣谦。

“九三，劳谦”，九三本来有劳的意思，终日乾乾，有劳而能谦，“君子有终。”“劳谦”这两个字也很好。

“六四，无不利，撝谦”。依文法，应该说“撝谦，无不利”，意思一样，但读起来给人感受不同，先来个无不利，令人精神为之一振。《易经》文笔变化如此。世间有一种事是“无不利”的，什么事呢？“撝谦”！“撝”同于指挥那个挥，“撝”是指挥前进的行动，“撝谦”是向往于谦，以谦来自我指导，能如此，就“无不利”。

“六五，不富以其邻，利用侵伐，无不利。”泰卦六四也曾有“不富以其邻，不戒以孚”的句子，“不富”就是不自己独富，不自己富而能够“称物平施”，能够“以其邻”，照顾到邻居。在财物上是能接济邻人，在义理上是“君子以文会友，以友辅仁”，是“见贤思齐，见不贤而内自省”，就是“哀多益寡”。“利用侵伐，无不利”，用这种谦和公平的态度来行“侵伐”之事，则不是用敌对的态度来相对抗，而以谦和的态度来改变他人，这样就可以“无不利”。如果以自己的武力来强欺弱，让对方屈服，或以富贵形容出别人的贫贱，压迫别人，这种改变他人的方式当然就不谦了，所以要以谦的方式来改变他人，这个“侵伐”的意思不一定是发动战争，是一种对对方的改善。

“上六，鸣谦，利用行师，征邑国。”这一爻跟六二一样是鸣谦，上六本来是在高高在上的，往往一个吉卦发展到这里就要变凶，但是因为本卦是谦卦，所以虽然居在最高的位置，它还是以谦德而行，而且谦德既久，名声显着，所以更是鸣谦。六二的鸣谦，是因为自己守正、守中，上六的鸣谦呢，是因为它的地位高而能谦，如此以高位而行谦德，便可以“利用行师”而“征邑国”，此爻的“征邑国”跟六五“利用侵伐”是一样的意思，可以不用敌意征伐，或者是“不富以其邻”，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，不用征战而使敌国自然顺服。一时虽然“志未得”，对方还有敌意，有德者则继续谦和，即使对方尚有敌意，也可以行师前进。所以谦不只是自守，谦还能前进，甚至能够化敌为友。所以这个谦卦六爻都好，对自己来说，好，对他人来说，好，在和平的时候，好，在有敌对的时候，也好。这是谦德的效应，这个叫“谦卦六爻皆吉”。

本站编辑：澤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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