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谦先生：蒙卦（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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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们再继续讲蒙卦，从卦辞，再来复习一下，“蒙。亨。”山下有水，水呢，是能够流动的，一点点的泉水，刚从山中流出来，虽然泉水很小，但是它有长远的希望，这可以作为童蒙的象征，一个童蒙有一个长远的人生之路可以走，他必需接受教育。其实蒙这一卦的断语，亨一个字就完全判断清楚了，但是对于蒙呢，古人还特别交代处蒙的方法，说“匪我求童蒙”，而是“童蒙求我”。也就是面对一个童蒙，我们必须负起责任，不是我跟着童蒙走，乃是童蒙来求我。那么这种教育的观念，跟我们现在的观念似乎有所不同，现在说我们要民主，要尊重儿童，所谓儿童中心本位。跟儿童中心本位相对的是社会中心本位或教师中心本位。儿童中心本位又自称为进步主义，社会中心本位呢，叫做精英主义或是保守主义。这是二十世纪初年美国实用主义者杜威提出来的教育观念，所谓教育即生活了。一来，要合乎儿童的需要；二来，要能理解实用；三来，这样他才有兴趣。这样就是我求童蒙啊，而不是童蒙求我。

这两种教育观念不是差别很大吗？对这两种观念，你认为它们是冲突的呢？还是不冲突？各位，你们是学教育的，你们将要做老师，或者你们将有孩子，要怎样教育？谁发表意见？你们现在是大学生了，要会思考问题了。如果你们不能自己发现问题，现在提出问题来让你思考，就容易些了。假如我若没有提出两个观点，我若只讲一个观点，你或许会顺着走，说，不错啊，对啊。本来你应该养成一个思考的习惯，听了一边之辞，你马上要想到另外一边，这才是一个会思考的人。现在既然我把两边的意见都提出来了，你就容易思考了。假如这个问题把你困惑住了，那你就要小心了——你教育的观念还是不成熟的，所以连这个问题都把你困惑住了！

有问题要解决啊，两方面的意见相冲突，解决问题的方法只不过是四类：第一类：甲方对，乙方错，这样，解决了。第二类；乙方对，甲方错，也解决了；第三个类呢，两面都对，也解决了；第四个解决方法呢，两面都错，也解决了——解决方法只不过这四种。请问你对这问题应该取哪一种方式？要先这样想问题。这个办法可以用在很多地方啊，叫做思考方法。你顺着这个方法去训练你的思考，乃至于国家大事。统、独不是针锋相对吗？建核能发电，废核能发电，不都是针锋相对吗，你有没有看法？有志气的年青人随时都要面对问题，有你的见解喔。对儿童青少年的教育，要放纵一点还是要严格一点？你要有你的看法，对与错，错与对，两个都对，两个都错，而且在你判断以后，都要讲出理由，为什么你这样子说它对？你什么理由？为什么它错，什么理由？为什么两个都对？两个都对可能吗？或许可能喔，两个都错可能吗？或许也可能喔。比方说那里有一个苹果，两个人一直争吵，有一个人说苹果是白色的，另一个人说绿黑色的，他们两个不是针锋相对吗？或者一个人说是红色的，一个人说是绿色的。其实把苹果拿来检查一下，它一边是红色的，一边是绿色的。那么前一对争论是两个都错，后一对争论是两人都对，这样不就解决了吗？对？还有一个思考所要注意的原则是，有关逻辑、数学问题的对与错是绝对的，科学的问题的对与错是现实的。但有关于人文的智慧的问题，则没有绝对的对与错，甚至没有现实的对与错，而只有轻重本末的分别，我们首先要有一个这样全面看问题的态度，才能恰当地面对问题，解决问题。儿童中心和社会中心这两个本位，其实不应该互相冲突的，这两个本位都有它的道理。但它的道理在哪里呢？你能不能说出来，假如你能说出来了，或许你就知道，他们不应该相冲突。但不相冲突又不一样，你怎么样使它们各得其所，然后让两方面都归你所用？这样子你就是一个有智慧的人。近一百年的中国人，很不幸地，思考的训练不够，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，所以发生了一种普遍的低级的错误，就是以科学的对、错，甚至以逻辑的对、绝来思考人文问题，思考文化问题和教育问题。譬如二加二一定等于四，这个是一定对，有人说二加二等于五，那就一定错，所以我们要支持二加二等于四，我们要否定二加二等于五，这是逻辑态度。在标准情况下，水到一百度沸腾，这是事实上对，如果说在标准情况下，水到八十度沸腾，则是事实上不对，这是科学的态度。近代的中国人受西方科学的惊吓后，心思太过科学化了，于是就认为科学态度是一切态度的标准，面对一切的学问都用科学眼光来看，对文化问题教育问题也以绝对的对错来判断。而这个绝对的对错呢，他又先入为主，以自己的主张为绝对对，于是认为其它的主张都是绝对错，因此就有了一种态度，叫“打倒”，打倒的意思就是不让别人有生存的空间，而只有他的是绝对地对，因为绝对地对才要打倒别人，绝对对是再没有可以跟它相抗衡的。既然自己是绝对地对，别人一定是绝对地错，没有对一点、错一点的余地。而既然是绝对地错就一定要打倒，如果绝对错就要打倒，这种态度是对的。但是这个绝对对和绝对错是逻辑、数学里的事，其它就不一定。现在我们把逻辑的头脑用在其它思考方面，于是就有绝对对、绝对错，所以到处打倒。以后听到“打倒”这两个字，你就知道这些人的心灵，大概都已经丧心病狂了。你曾听说打倒什么东西？五四以来中国人要打倒多少东西？五四以来，吸收儿童中心本位，就要打倒社会中心本位；五四以来，吸收科学，就要打倒迷信，就把一切不科学都当做迷信。但是呢，胡适之只敢喊要打倒中国人信马祖，却不敢去打倒外国人信耶稣。他不知道宗教有它存在的意义，他认为那不是科学，但不是科学并不见得没有意义啊，他认为科学是绝对的意义，不是科学就绝对没有意义，一定要打倒。提倡现代化、民主化没有人说不好，但他一定要打倒传统，其实封建也有它的意义，贵族也有它的意义，只是它们或许不是最好的制度而已呀，如果说民主比较好，但民主是现实生活的事，即使好，也不能是绝对地好啊，但他们把民主绝对化，所有不是民主的都要打倒。白话文当然有意义，但是他把白话文的意义绝对化，于是除了白话文之外，通通没有意义，都要打倒，所以文言文就是要被打倒的罪魁，所以你们现在文言文还看不懂，因为没有人教你们。懂吗？总加起来，在文化上，就是：西方文化有意义，所以要打倒中国文化；在教育上，儿童中心本位有意义，所以要打倒社会中心本位。其内在的关键是:我主张的有意义，不同于我的，都要打倒。

你要小心这一点，要不然的话，你也有那种“打倒”的心理，你自己都不警觉。因为我们的社会，我们的学校都是这些思想和表现，你从小就被这样的教育教导了。所以，我提倡对儿童、青少年要常常教他一些经典，要打开他的智慧，让他温厚一些，有仁德一些。要不然等到他长大之后，他处理事情绝对化，他如果有兴趣于政治，也绝对化，就残害苍生了。你看我们眼前那些政客，不都这样绝对化吗？为什么叫他们为政客，他们没有政治家的胸襟，他只会玩弄，他凭什么玩弄，凭他所主张的，他主张的是绝对对，别人主张的绝对错。更可笑的是，他所主张的也可以变，今天主张这个是绝对对，其它都错，明天主张相反的也是他绝对对，其它都绝对错，这就更加莫名其妙了。所以年轻人如果不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，将来不仅是你自己有苦头吃，整个社会都要受苦，你有苦头吃就是跟你在一起的人生活都会痛苦，而你也不见得快乐，所以你的思想要清明起来，你的心胸要拓展开来。我并不是说儿童中心本位不能什么都对，而是你在什么都对的主张下，要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对，假如你认为它什么都错，你在什么都错的主张下，要知道你为什么说他什么都错。否则，不要乱说——当这样的时候，这叫做有理性的人，这是受过训练的心灵。好，各位，对这个问题不给你做正面解答了，你自己去想吧，因为你们还有四年要学杜威的学说，铺天盖地的，我现在提醒你们，要先把头脑训练一下，将来听到那些所谓“世界主流”的教育理论，你要好好地想一想。

好的，“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”古人这条路走得很清楚。“初筮告，再三渎，渎则不告”，上节课讲过了，要学习，人生下来就有要学习的意愿，也可以说本能。儿童是诚恳的，所以你看越小的小孩子越喜欢学习，这叫“初筮告”，好像你心中有疑问，一直想要求了解，去求神明的时候，你那时候心是很诚恳的，于是就能够得到解答，这个解答或者真的是神明告诉你，或者是你心诚则灵；你自己灵啊，神明的灵也需要靠你的灵啊，你自己不灵，神明也没有办法啊，自助而后天助嘛。好，这是“初筮告”。凡诚恳追求的必定能够得到。“再三渎”，如果受教者不安份受教，反复再三，怀疑东、怀疑西，自己心志不坚定，脚跟不站稳，“再三渎”，“渎则不告”，连神明都不理你了，你千万不要让神明不理你啊。所以我叫你要读《古文观止》，“初筮告”，你一定会得到神明的指点，你的古文就通了。你在那边怀疑东、怀疑西的，我告诉你，你一个学期过去了，以后，二个学期过去了，你四年都过去了，你还是一无所有。当初我跟你介绍的时候，你那一点光明的心里，虔敬的心，你要再把它重新恢复，这也是“初筮告”；一个人常常维持“初筮告”的诚恳，这个人就是“天行健，君子自强不息”呀，你“再三渎”，反复地进一步、退两步是不行的，就不能够做一个童蒙，不能够做一个学习者。“初筮告，再三渎，渎则不告”，下面说“利贞”，不是接着“渎则不告”说“渎则不告”利贞喔，而是对整个卦说的。利贞，就是利于贞卜之人，也可以说利于坚贞之人。这个“利贞”遥遥呼应开头的那个“亨”字。所以蒙卦的卦辞其实只是“亨，利贞”。其它的都是插进来的告诫。以前我们说过，卦辞有判断——吉凶的判断、有事象——以事件为象征、有告诫，提出对人生的指导，让人有所遵循或警惕。

好，再来，我们看彖传。彖曰：蒙，山下有险，险而止，蒙。蒙，亨，以亨来行时中；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，志应也；以前说过“志应”，二五相应。九二为刚，六五为柔，这是上下颠倒，但相感应。那么现在我们要教育的对象是童蒙，童蒙在六五的高位，一来童蒙的发展性是很大的，后生可畏呀，二来，本卦是蒙卦，教学的目的是为了儿童，这也是“儿童中心本位”啊。但是这个童蒙是阴爻，他是很柔顺的，所谓“志应”，主要是说童蒙六五之柔来应九二之刚，也可以九二可以跟六五相应，九二所教导的六五可以接受，上下都志应，犹如乾卦的九二和九五都是“利见大人”。

“初筮告，以刚中也；再三渎，渎则不告，渎蒙也”。“初筮”既然诚恳，“刚中”的九二就能够“告”诉。“再三渎，渎则不告，渎蒙也”，这个蒙童，如无诚恳之意，就不要“渎蒙”。“蒙以养正，圣功也。”所以对蒙啊，要养正，要以正养之，教育是培养圣贤的工程。

“象曰：山下出泉，蒙；君子以果行育德。”教育要用这样的方式，要“果行”，“行”是品行、操行、德行。“果”呢，是成就成果或是坚定果决。成果以教师的成就说，当然是指有德有才，果决指态度说，要有方向有责任。总起来，就是要以非常坚定地以有成的德行来培育下一代的德行。所以是以有德来养有德，这句话不是很合乎教育的原理吗？希望天下为人师者都要念兹在兹：“君子以果行育德”。

“初六，发蒙，利用刑人，用说桎；以往，吝”。初六，对童蒙开始启发，叫做“发蒙”。这时呢，“利用刑人”，这里是用比喻，比喻一个人犯罪了，我们给他处罚，处罚是做什么呢？是希望他能够反省改过，步向光明。那么一个童蒙呢，当然不是说他犯罪，这是一种比喻，“利用刑人”我们就好像对于犯人一样，我们要开导他，甚至要动“刑”，给他小小的压力，小小的纠正，他就能改过迁善，这是一种“福分”啊。《系辞》说“小惩而大诫，此小人之福也。”这叫“利用刑人”，这个“利”可以说在教育的手段上用起来方便，也可以说这样对受刑的人是有利的，因为刑罰的目的是要他“用说桎桔”，是使他脱离罪恶，不是我们故意要用桎桔来刑罚有罪的人，而是我们刑罚了有罪的人，他可以脱离这个刑罚。所以“法治”的刑罰，有一个目的，是“刑期无刑”啊，刑罚是希望将来不再有刑罚，这才是法治刑罚真正的本意，这是中国古人对于法律或者刑法的理想，这就是“利用刑人，用说桎”。这样子就可以协助生命往前进。虽然利用刑人，但刑罰毕竟是暂时的，不是永久的依頼，所以以下说“以往，吝”，如果一直都用这个办法，用这个办法就不通了，这个办法只适合用在某一种情况之下，一种刚刚开始的时候，还有他不听教导的时候。而不是一切都用这个方法，所以这里提出警告：“以往，吝”。

“象曰：利用刑人，以正法也”。“正法”就是使他归于法，或者使他归于正，或说使教法能够从正道而行，或者说把法表现出来。这是对于蒙者在蒙昧之时，若有犯错，为了发蒙而利用刑人，可以让童蒙端正做人的法则。接着看九二，九二是这一卦之主，“包蒙，吉。纳妇，吉；子克家”。九二能够“包蒙”，“包”就是容納。能够包容，是吉祥的。九二以刚中之德，能够对于童蒙有所教导。“纳妇吉，子克家”，这个“纳妇”，在古人看，也跟教童蒙差不多的，因为女子刚刚嫁到这一家来，她什么也不知道，所以也要有所教导，这叫“纳妇吉”，也是以童蒙的方式来对待，一个妇人到这个家来也希望能够渐渐地溶入这个新的家庭，“子克家”，“克”，能够，那么这个九二的刚中的君子就能够纳妇而成家。中国有句俗话说“教儿婴孩，教妇初来”，意思可能就是出自于这里的“包蒙吉，纳妇吉”。“象曰：子克家，刚柔接也。”子克家，是因为刚柔相交接而能相感应。刚嫁过来的新娘，也要象童蒙一样，非常地柔顺，而这个负责教导的丈夫呢，他有刚中之德，两个人都诚恳，都“初告”，于是就能够互相体谅，就是“子克家”。这里对于女性并没有轻蔑的意思，也是古代的社会本来就如此，何况我们应该把它当做一个象征的意义，这个象征的意义可以扩充到很多地方去，比如说你们参加学生社团，有新的社员过来，做社长的人也要“包蒙吉，纳妇吉”，才能“子克家”啊，不是吗？人间之事情总是有这种现象，所以你不要反应太激烈，要会读书。

再来，“六三，勿用取女，见金夫，不有躬，无攸利。”本来易卦各爻是向上发展的，现在这个六三呢，是阴爻，又跟九二很接近，六三本来相应于上六，但是因为它跟九二很接近，它又乘在在九二之上，又可能想要回头跟九二感应。于是这里发出警戒“勿用取女”，不可以取这种女人。因为六三不中不正，而且“乘刚”，不中不正，地位不隐定，象征心态不坚定，乘刚，尤其性情太猛烈，就好像“见金夫”，她其实眼光不是为了阴阳相应，乃是为了对方显赫的身世或经济的富裕。像现代不是还有一些女人一心想嫁个有钱的老公吗？“不有躬”，躬，就是身，就是这个人不是全心的想要出嫁给你的，她并没有真心要嫁给你，她只嫁给钱，你也不能真地得到她，“无攸利”，你娶了这种女人，是没有什么利益的。“象曰：勿用取女，行不顺也。”一个爻的阴阳性质和其所处位置，就决定它的吉凶，这样来做象征，不是对女人的轻蔑。我们看政治界尤其明显，就是“西瓜偎大边”，见风转舵，趋炎附势，就是“见金夫”，你有权有势时，他来百般巴结，等你失势了，她就离你而去，甚至反跩一脚，这种人当然对你是无攸利的，不是吗？所以《易经》警告你“勿用取女”，“见金夫，不有躬，无攸利”，她不是诚恳的，她不是像童蒙一样纯真而诚恳，她乃是左顾右盼考虑很多，而她考虑的并不是主题所在，她考虑的是外围的问题，是情势的衡量，那就是“不有躬”了。

六三跟六四，三爻跟四爻都是比较会出问题的。“六四，困蒙，吝。象曰：困蒙之吝，独远实也。”“远实”的实是指九二。六四还是属于蒙昧的状况，但是它隔了六三，远离了九二那个可以给予启蒙的人，失去了可以开发的机会，所以它就困在蒙中，外不能入，内不能出。我们如果处在这种情况之下，就要自己去求，不惮烦远，所以古人有“千里求师”的成语。现在我们的教育这样普及，想求学的人，机会很多，不过，学习是有许多方面、许多层次的，是不是教育普及了，就能遇上果行育德之“实”而不“困蒙”了呢？我举一个例子，像古时候的书院，唐朝以来渐多，宋明尤盛，大部分的书院都是由名师硕儒——或说宿儒——这个宿就好像宿舍的宿，居住的地方，“宿儒”是说一个安定的平素就有学养根基深厚的儒者，而说“硕儒”呢，硕是大的意思，说其人格伟大学问广大。由名师硕儒来主持，大部分都是民间的，自从近代由国家开学校以后，书院就没落了。最近越来越有人怀念书院，因为发现学校的教育功能不够完整，像我来上课，来了又走，走了又来，到现在我跟你们上课已经快一年了，同学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，同学也从不来找我，也没有问题。像这样的课程安排，做知识的传授还可以，反正二加二等于四，不管有没有相认识都无所谓。不过，生命的学问呢，性情的涵养呢？所谓“师者，传道、授业、解惑也”，现在的学校，在授业上或许是可以，在传道几乎不可能，解惑也不一定，老师的功能教育的功能不能完全发挥，所以现在有很多人怀念书院。去书院读书的人并不是童蒙，但是他自己认为是童蒙，因为虽然他已经是饱读诗书，不过自己认为没有悟道，所以到书院就是要求道、悟道。主持的人叫山长，多是有道之士所担任，没有分班，没有课程，没有进度，或许是长年受学，渐成大器，或许是一席话就豁然开朗，叫做“与君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”，胜读十年书的意思并不是一席话的内容超过十年书，而以前已经读书还没得到要领，现在一席话，以前所读的书居然融会贯通起来。所以虽然读了十年书的人，如果不亲近有学问有功力的人，可能一生都困在蒙中，或许自己还不知道。所以一个人要时常保持童蒙的心情，一个人能时常保持童蒙的心情就好像时常可以跟神明相接触一样，神明总是会指点你，因此不要把自己远离了学问，不要把自己远离了师长，尤其是对于生命有所启发的师长。

有些学问自己可以读，有些学问可能你读不出来。做为一个大学生应该多多接近老师，多多谈谈问题，假如你们都不好学，你们的成长是有限的。或许有些知识的成长，但生命的成长就难了，这才是真正的“困蒙”。“吝”就是外面进不来，里面出不去。我们说吝啬、郁结、纠结，在那里纠缠不清，生命不通畅，不通叫“吝”，外面通不进来，里面通不出去，叫困啊，叫吝啊，因为独远实也啊。孔子说“泛爱众，而亲仁”，又说“因不失其亲，亦可宗也”，这两个“亲”字，就是叫我们不要“远实”，“实”，是说那可亲之人“有道”在其中，“可宗”，就是对这种人你可以之做你的所宗，所以我们把蒙啊止在六三、六四的状况下。六三是只求外表，不求实在，六四是远离实在，寸步难行，更糟。

“六五，童蒙吉”，六三、六四、六五，你看都在九二之上，这连续的三个阴爻，都是可以向九二求教的，但六三、六四求的方法跟六五求的方法不一样，就有不一样的吉凶。只有六五才是吉的，说“童蒙，吉”，要好像一个儿童一样，是诚恳的，内心里面一点杂染都没有，一片纯净，然后去求，就能受教。就好像一个问卜的人，没有杂念，一心相信，很诚敬地去求神明，这样就能得吉。做为一个已经成长的人，如果想要学习，也要保持这种心态。“象曰：童蒙之吉”，童蒙为什么吉呢，他“顺以巽也”，巽就是谦卑，顺就是顺从，有人指导你，你很谦卑地承受了，这是一个童蒙应该有的表现，这样子就能够像山下出泉一样，滚滚而下，就可以得吉，这不是一个教育原理的展示吗？

“上九，击蒙，不利为寇，利御寇。象曰：利用御寇，上下顺也。”上，是处蒙的最高点，九，是刚爻，有刚烈之气。击蒙”，面对昧蒙，等不及了，而有急燥之意，就有“击蒙”的现象，击就是打击，用比较急切的手段来开蒙。这样的击蒙，应该是向内，而不是向外。是要对付自己，而不是拿来对付别人，所以击蒙是“不利为寇”，不利于向外攻打，而是“利御寇”，利于先把自己调理好。有些时候，蒙得太过份，你发现了以后，要用比较强烈的方式把蒙打开，譬如一个人有坏习惯，就是蒙，你要用比較勇猛的方式，“一刀断”，把自己调理好。这样才能“上下顺也”。

上次我们讲阴爻跟阳爻的关系有感应、承乘，承是稍好的，乘是不好的。所以我们蒙卦有四个阴爻，阴就是不开，代表蒙昧状况，都需启蒙。但初六是稍好的，因为它承着九二阳刚之德，得到主导，所以虽然发蒙时，动用惩戒，但可以“利用刑人，用说桎梏”。我们看六三，以阴柔而位在九二之上，叫做“乘刚”，所以有“见金夫，不有躬，无攸利”之兆。屯卦就有“六二之难，乘刚也”的句子，我们看屯卦，“六二，屯如遭如；乘马班如，匪寇，婚媾；女子贞不字，十年乃字。象曰：六二之，乘刚也。”大体阻爻在阳爻上面，乘刚，都有女子不顺的意思，因为坤卦就定了“先迷，失道，后顺，得常”的基调了。

本站编辑：澤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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