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谦先生：坤卦（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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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道德心本来是很单纯的，真诚的心是非常爽朗的，是很直接、很畅快的，这不是简易吗？道德是非常简单的，知识是非常困难的。我们现在反而觉得做一个有德性的人很困难，这是因为你的心已经扭曲了。要做一个有德性的人不是很简单吗？只要开诚布公。开诚布公不是最简单的事情吗？你遮遮掩掩、瞻前顾后不是很困难吗？所以“直方大，不习无不利”。原来道德是简单的，天地也是简单的。天地就这样直道而行，人也只要直道而行。六祖慧能说：直心是道场。什么叫道，你这一颗直率的心发出来，就是道，孔子说“人之生也直”，所以“直方大，不习无不利”，没有那么啰嗦，要做一个好人，非常简单。

我也常说，治国平天下是非常简单的，你不要那么啰嗦，不要那么小气，不要瞎折腾，要大方。如果一个为政者，他说：“你支持我，我是这样真诚地做人，你反对我，我也这样真诚地做人”，天下国家就治理了。所以治国平天下非常简单，越大的事越简单，你要做越大的事要用越单纯的心去做，你扭扭捏捏做不了大事的，所以“直方大，不习无不利”。你要成就任何事业也很简单，像我推广儿童读经，我觉得也很简单。很多人跟我说：“喔，现在这个时机，不适合你的推广啊，现在整个世界的教育都不是这样教的，你怎么可能推广得起来呢？”我刚出来推广的时候，大家是不看好的。是朋友的，就说：啊，这好是好，但行不通的。是反对的人，就说“让他去讲吧，看他能讲几次，讲一次两次，他就不讲了，等着瞧好戏吧。”但他们万万没想到，我一讲就讲了七年！我还要讲下去，我一息尚存就讲！就这么简单呐。任何人支持我，我也并不会勤快一点；任何一个人反对我，我也不会灰心一点。我总是这样，遇到人就讲，像你们，我遇到就讲，讲就是认真地讲，我也不怕你说我迂腐，我也不怕你说我保守、复古，我就是要保守，我就是要复古，你怎么样！承认保守，就是最不保守，这是最虔敬的心！承认迂腐，就是最不迂腐，这是最开朗的心！迂腐是三家村的，躲起来的酸腐之气，酸溜溜的。我不酸溜溜，我不躲闪，我直接讲，大声讲。我认为我最虔敬，所以最开明、最广大。我是最多元的，因为你反对我，也没关系，只要你认为你自己对，就可以。你不包容我，没关系，我会包容你，我不是最开放、最多元吗？我就这样做，所以就做出来。这叫做“不习无不利”，这叫做“则不疑其所行也”。何必疑呢？为什么不疑呢？因为有良知做背景，而这个良知不是我的良知你的良知，是天地的良心呐。

现在我们看六三；“阴虽有美含之，以从王事。”“有美含之”就是含乾德，就是敢站在前头，不敢自以为有成就。对乾来说这是地道，对夫来说这是妻道，对君来说这是臣道，“地道也，妻道也，臣道也”。“无成”，不自以为成。而“代有终也”，这个“代”就是“替代”，或是说“依照”、“依循”；他依照、依循而有所成就——终成。“无成”的“成”是外在的、表面的、自以为是的“成”，没有这种成的感觉，而是“代有终”的成，才是真实的成。所以坤德只是成就，他只管成就，而并不走在前面，并不争功，这也是“无伐善、无施劳”了。在这里“地道也，妻道也，臣道也”，我们看这个妻道，现在有许多妇女，听到这个一定很讨厌，为什么妻一定要做坤德？一定要“先迷后得”？一定要“丧朋”？本来不就是这样吗？出嫁结婚，不是丧朋？其实，男人结婚，也是丧朋，而得朋啊，这样才能够成就家庭，这样才能够成就更进一步的人生，男人怎么成就家庭呢？他必须离开男人走到女人那边去，女人呢也应该离开女人走到男人这边来，这样才能够成就家庭。所以这个“妻道也”，你不要说这个都是专制，男人大沙文主义，你这样解读，就死于句下了。其实这是人生之理，是用妻道这样子的阴性的性格来表示、来象征、来提醒某一种天地的道理——任何人都是妻道，任何人也都是夫道，任何人都要有阳刚，也要有阴柔。像我们处在任何的岗位上，都有多种的分位。我现在是老师，就是带领着你们，那你们就是先迷后得。你们若跟在我后面，认真听讲，就能够得，你若先自己有一套，就迷了。那我呢，我也有我的老师啊，我在我老师面前，我读我老师的书，也先迷后得啊，这道理是普遍的。

好，再来，我们看第四爻，“天地变化草木蕃，天地闭，贤人隐。易曰：括囊无咎无誉。盖言谨也”。先说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，是从后面讲过来，因为“括囊”就是“天地闭，贤人隐”，括囊就是一切的收束、一切的把持、一切的断绝，这样子是很谨慎了，但阴气太重，这时候是好像天地关闭了，若有贤人，也就出不了头。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过错——“无咎”，但是也“无誉”，无可赞赏。什么时候才有誉呢？就要“天地变化，草木蕃”，天地随时是变化的，草木随时是生长的，这样子就可以解破“括囊”。“括囊”不是最好的，警告守坤道的人不要谨守一边，坤道还有另外一边，坤道是承着乾道而来，如果坤道断失了乾德，那么他就会“括囊”。因此，坤道就是要协助乾德来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。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这句话很美，我们随时心灵要爽朗、要开发，我们民族也应该随时“天地变化”，我们看到西方文化有价值，就要让自己的文化起变化，让“草木蕃”，清朝两百多年闭关自守就是“天地闭贤人隐”，是“括囊”，你就跟不上时代，后来反省到了，五四时代本来是要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的，但因为德量不够厚重，不但没有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，全盘西化的结果，是“载胥及溺”，把中国和西方一起溺死了。

现在我们看六五“君子黄中通理，正位居体。美在其中，而畅于四支，发于事业，美之至也”这一段可以跟乾卦九五合看，乾卦九五是“夫大人者，与天地合其德，与日月合其明，与四时合其序，与鬼神合其吉凶。先天而天弗违，后天而奉天时”。都是非常庄严、广大、宏伟的词语，你读到这里时，心要跟着广大、宏伟起来，没有福气的人是读不了这种书的，这种书也进不到他的生命里面去。君子的“心中”是“黄中”，“黄”是贵重之颜色，君子的中心是丰富、贵重的。从这里可以看出儒家的富贵之气，一般人想到儒家，就想到安贫乐道，而且不是往乐道想，是往安贫那里想，其实不是。儒家是“素富贵行乎富贵，素贫贱行乎贫贱”，在任何时刻都能够行道，是“贫而乐，富而好礼”，他也可以富啊，只要富而好礼。君子心中含蓄是丰富，叫“黄中”，这样才能够“通理”，内含所通达的是天理。“正位居体”，正位——正自己的位，而居体——居自己的体，“美在其中”——因为有乾德含藏在其中，而“畅于四支”，乾德贯穿于整个坤德四周，“发于事业”，不仅是对内主体内圣的畅达，而且对外外王的事业也畅达，真是“美之至也”！意思很美，文章也很美呀，也是“美之至也”，你们要常常读这个文章，来美化自己，美化你的人生啊。你要想一想你的心中有没有贵重之色？有没有通于天理？你能不能正你的位，居你的体，安安稳稳，又不是死板的安安稳稳，乃是在安稳中有一种生机勃发，而且呢通畅到你的整个生命、通畅到你整个事业，这个才是漂亮的生命呐。“正位居体，美在其中，畅于四支，发于事业”，这是我们人生永恒的理想所在，这些所说都是“大话”，一个人要有大心量才能说大话，希望我们常常念兹在兹。

好，再来，最后一爻，“阴疑于阳，必战”因为阴太盛，就跟阳有相嫌疑的地方，有嫌于阳的地方，自己要独立，那必与阳相战，“为其嫌于无阳也”，在这里就是要把阳排除出去，这是不可以的，这是丧失了坤德本身的定性。“故称龙焉”坤道到了极点的时候，也自以为是乾阳之龙了。不过，“犹未离其类也，故称血焉。”坤德毕竟是内在的德，所以这里就用血来做象征“未离其类”，未离其阴类。不过，这时乾德也要受伤，也要流血，这是天地人间的大不幸。所以“不在其位，不谋其政”，“各安其位，各得其所”是很需要用心追求的境界。

本站编辑：澤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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