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案话头举隅(六则)|蔡仁厚《中国哲学史》第3卷第7章<佛教的“教外别传”:禅宗的异采>第5节

 

禅家之分派,实无基本宗旨上之差异,而只是接引手法之不同。公桉话头,有时能显示一规路,但有时则只是当机之表现手法。手法既须「当机」,故局外人之揣想,常不免刻舟求剑,强作解人。但中国人特别喜欢这一套,又特别善于这一套,故亦不得不介绍一二。随录随解,证会解释之言,另起行顶格。

 

一、即心是佛

 

(大梅法常)初参马祖,问:「如何是佛?」祖曰:「即心是佛。」师即大悟,便隐山深居。马祖闻之,乃令僧问:「和尚见马大师,得个甚么,便住此山?」师曰「大师向我道,即心是佛,我便向这里住。」僧曰:「大师佛法,近日又别。」师曰:「怎么生(怎么样)?」曰:「又道非心非佛。」师曰:「这老汉,惑人,未有了日。任他非心非佛,我只管即心是佛。」其僧回,举似马祖,祖曰「梅子熟也。」

 

六祖有言:「若欲求佛,即心是佛;若欲会道,无心为道。」这是融会真常唯心与般若性空的新禅风。自南岳青原以下的禅师,或说「即心是佛」,或说「非心非佛」,或说「不是心,不是佛、不是物」(南泉语),对于真心真空,能够不落两边,而又中道不住,此其所以为殊胜,为超绝。马祖东说西说,无非「作用见性」「无心为道」。他当然不是「惑乱人」,但如果你不会,便会造成自己之惑乱。大梅深彻此意,故能深得马祖之心。

 

庞居士闻之,曰「还须勘过。」便去相访。才相见士便问「久向大梅,不知梅子熟也未?」师曰:「熟也。你向什么处下口?」士曰:「百杂碎!」师伸手曰:「还我核子来。」士无语。

 

庞居士亦是马祖门下大大有名的人物。他不轻信梅子熟了,要实地勘过。大梅自承梅子已熟,问他何处下口,他说「百杂碎」,这也是很厉害的一手。我乱咬一通,把你嚼得稀烂破碎,看你如何应付?没想到大梅不动声色,只伸手向你取回那颗咬不烂的「核子」(不坏的种子)。遇到如此大方的主人,你还能有何话说?只好「无语」而回。

 

二、野鸭子、大机大用

 

(百丈)侍马祖行次,见一群野鸭子飞过,祖曰:「是甚么?」师曰:「野鸭子。」祖曰:「甚么处去也?」师曰:「飞过去也。」祖遂把师鼻,扭负痛失声。祖曰:「又道飞过去也。」师于言下有省。

 

野鸭子,飞过去,乃是眼前现象,所谓「境」也。学佛之人,不可心随境转。天空野鸭飞过去,谁不知道?而老和尚竟来问你,自是随机考问。你却漫不经心,只当做平常说话,这便不是「常惺惺」的道理了。水,会流过去;云,会飘过去;野鸭子,会飞过去;「心」、却不可以随境而转。若是心也流走了,还出甚么家?作甚么佛?所以必须加以提醒。但平常说话,「言之谆谆,听之藐藐」,没有用的!这时就得使出辛辣手段,把鼻一扭,让你负痛失声,回归自己。

 

却归侍者寮,哀哀大哭。同事问曰:「汝忆父母耶?」师曰:「无。」曰:「汝被人骂耶?」师曰:「无。」曰:「哭作甚么?」师曰:「我鼻头被老和尚扭得痛不彻(彻、尽也,止也)。」同事曰:「有何因缘不契?」师曰:「汝问取和尚去。」同事问祖曰:「海侍者有何因缘不契,在寮大哭,祈和尚为某甲说。」祖曰:「是伊会也,汝自问取他。」同事归寮曰:「和尚道汝会也,教我问取汝。」师乃呵呵大笑。同事曰:「适来哭,如今为何却笑?」师曰:「适来哭,今来矣。」同事罔然。

 

野鸭子,飞过去,固然是境;鼻头痛,哀哀哭,亦是境。百丈以境示意,是想从马祖处得个印证,那同事来回传递消息,果然使百丈这点省悟获得证实,不觉便呵呵大笑起来。在旁人看,你这人哭笑无常,好没来由。但百丈自己清楚,适来之哭,今来之笑,皆是境,何来常!那同事乃是个老好人,所以罔然。

 

次日,马祖升堂,众才集,师便卷却席,祖便下座。师随至方丈,祖曰:「我适来未曾说话,汝为甚便卷却席?」师曰:「昨日为和尚扭得鼻头痛。」祖曰:「汝昨日向甚么处留心?」师曰:「今日鼻头又不痛也。」祖曰:「汝深明昨日事。」师作礼而退。

 

哭与笑是境,鼻头痛不痛,亦是境。百丈三番两次,只为要印证「一切都是境,而我心永在作主,实无流走」。马祖问今日事,他答以昨日如何如何,问他昨日事,又答以今日如何如何;在外人看,乃是答非所问,而马祖听来,却觉字字落坎,故立即肯许,曰:汝深明昨日事。

 

他日,师再参侍立次,祖目视绳床角拂子,师曰:「即此用,离此用。」祖曰:「汝向后开两片皮,将何为人?」师取拂子竖起。祖曰:「即此用,离此用。」师挂拂子于原处。祖振威一喝,师直得三日耳聋。

 

马祖目视拂子,这个动作本身,其含意是不定的;只看你如何回应,如何领受。百丈说「即此用,离此用」,是表示对任何物事,皆不可起执着,必须「不舍不着,不即不离」,乃能显发大机之用。这个回应,可谓灵利无比,好极了。所以马祖亦别无话说,而却担心百丈日后多逞口舌,反而把做人成佛的正事给耽误了。百丈知马祖之意,便取拂子竖起,表示「我有这个在」。人能自信,当然很好。但若自以为是,便将形成执着(即而不离),故再以「即此用,离此用」加以提醒。而百丈误以为老和尚亦不过重覆我说的话,便觉得「大事已了,天下已定」,乃将拂子挂回原处。孰料马祖振威一喝,天崩地塌,竟使百丈耳聋三日!其实,耳聋事小,生死事大。当百丈踌躇满志,挂回拂子之时,实已堕入「离而不即」,行将耽虚沉空。而且,你果真以为「即此用,离此用」便可永为准据乎?否否,大大不然。试想想,「空」尚且要「空掉」(所谓空空),何况你这六个字!马祖振威一喝,力分两面:一面喝掉你这个「自以为是」,一面以狮子吼震醒你,使你从空幻梦境中猛然回头。此便是马祖起死回生的大机大用。

 

按:马祖是六祖之后,唯一享有「祖」字尊称的大师。在他生前,人皆称马大师而不名。百丈后来也成为大禅师。黄檗在百丈门下时,百丈为他举此公桉,黄檗听到马祖振威一喝,不觉吐舌。(心想,好险呀!)他耳闻如同亲见,所以惊心动魄;但亦由于当下警悟,故不须耳聋三日,只伸伸舌头便过关了。百丈见他深契马祖,便问:「子以后莫要嗣马祖去?」檗曰:「不然。今日因师得见马祖大机之用,然且不识马祖。若嗣之,恐丧我儿孙。」(祖孙父子,伦常有序,不可越位,不可忘恩。否则,便有断丧后代之虞。黄檗乃英灵汉子,而又如此诚朴厚直,所以终成大器。)丈曰:

 

如是如是。见与师齐,减师半德;见过于师,方堪传授。子甚有超师之作。

 

百丈之言,大是不凡,而亦极其老实。我初次读到这几句,深心感动不已。有这样的老师,才会得到这么好的弟子;有这样的弟子,才会遇到这么好的老师。禅宗能在中国大放异采,良非偶然。

 

三、黄檗佛法无多子

 

(临济)初至黄檗会上,行业纯一。时睦州为第一座,问师曰:「上座在此多少时?」师曰:「三年。」州曰:「曾参问否?」师曰:「不曾参问,不知问个什么?」州曰:「何不问堂头和尚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」师便去问,声未绝,檗便打。师下来。州曰:「问话怎么生?」师曰:「某甲问声未绝,和尚便打,某甲不会。」州曰:「但更去问。」师又问,檗又打。如是三度问,三度被打,师白州曰:「早承激劝问法,累蒙和尚赐棒。自恨障缘,不领深旨,今且辞去。」州曰:「汝若去,须辞和尚了去。」师礼拜退。州先到黄檗处曰:「问话上座,虽是后生,却甚奇特。若来辞,方便接伊。已后为一株大树,覆荫天下人去在。」

 

临济在黄檗会上三年,居然不曾问过一句话,亦不知问个甚么,可谓「参也鲁」矣。一旦受人激劝,前去参问,却又三度发问,三度被打。他挨了打亦不怨怪别人,只恨自己障缘,不领法旨。记语说他「行业纯一」,洵非虚夸。而睦州慧眼独具,看出这个后生将可成为覆荫天下人的大树。既循循诱导于前,又为先容代请于后,可谓情义深挚,肝胆照人。

 

师来日辞黄檗,檗曰:「不消它去,只往高安滩头参大愚,必为汝说。」师到大愚,愚曰:「甚处来?」师曰:「黄檗来。」愚问:「黄檗有何言句?」师曰:「某甲三度问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,不知某甲有过无过?」愚曰:「黄檗与么老婆心切,为汝得彻困(彻底解答了你的困惑),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。」师于言下大悟,乃曰:「原来黄檗佛法无多子!」愚揭住曰:「这尿床鬼子,适来道有过无过,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,你见个甚么道理?速道,速道!」师于大愚肋下筑三拳。愚拓开曰:「汝师黄檗,非干我事。」

 

大愚与黄檗同为马祖再传,故彼此相知。佛法的的大意,即在汝心,打你是要你回头,逼你向内悟,勿再向外求。三度来问,三度打你,何等老婆心切,你还懵懂不知吗?但这种话黄檗不能直对临济说,必须另开机缘,所以指点他去参大愚。大愚果然不负所望,三言两语便说得临济「大梦觉醒」,竟能灵光爆破,悟出「黄檗佛法无多子」来。盖佛法「的的」大意,本无许多,当下归一,只此便是。「无多子」(子,读轻声),犹言「没有很多,就这么一点点」。但临济这句悟语真切可靠否?还须有一转语,方得证实。所以大愚催他「速道,速道」(悟道不容拟议,必须当机说出)。没想到这后生小子全然是黄檗的风格路数。黄檗当初打他三次,他竟要在我大愚身上找回来。也罢,我虽然爱才,但亦不能抢人法裔。所以说「汝师黄檗,非干我事。」

 

又按:黄檗有云:「除此一心法,更无别法。」临济亦云:「说法道人,听法道人,是诸佛之母。」临济此语,乃是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但亦须当下现前,不舍不着始得。再者,佛法虽无多子,终须婆心接人。临济「三玄九要」,便正是建立「化门」头事:

 

一日句中玄,

 

二日意中玄,

 

三日体中玄。

 

由体有意,由意有句,言有差别,惟意则一;意有差别,惟体则一。其实,三玄一也,而亦无所谓一。而古塔主改「意中玄」为「玄中玄」,非临济之意。明得句中玄,可以自了;明得意中玄,可为天人师;明得体中玄,可为诸佛师。三玄中各分三要(初要、中要、上要),乃是化门入道次第。到体中玄之要,依然返本还原,此便是正法眼藏。另,曹洞宗有「五位君臣」之说:

 

1正位-空界,本来无物。

 

2偏位-色界,万象有形。

 

3偏中正-舍事入理,则偏中有正。

 

4.正中偏-背理就事,则正中有偏。

 

5兼带-冥契众缘,不堕诸有,非染非净,非正非偏,能入能出,纵横自在。这五位之说,自亦头头是道。而临济曰:「人人赤肉团中,有个无位真人」(无位真人,指「心」而言)。这是从「位」中透出来,指个「无位真人」教人自悟自证,所以尤为直截。

 

四、平常心是道

 

赵州问南泉:「如何是道?」泉曰:「平常心是道。」

 

南泉出自马祖门下,俗姓王,常自称「王老师」,活了八十七岁。其徒赵州更长寿,从唐代宗大历之末活到唐亡之前十年,一百二十岁。

 

赵州行脚参方,走遍天下。早年机锋迅疾,所向披靡,人一见到他,便大声喊叫:「南泉一双箭来也!」

 

其实,一切精采奇诡,迟早总要归于平实。若是不平不实,便亦不正不常。古往今来,亦曾有「不平实、不正常」的大道乎?道既平常,心如何可以不平常!心到平处,自然能常。而心之归于平常,亦只是不着意,只是安然而行。所谓「平常心是道」,实际上亦仍然是「无心为道」另一方式的表现。

老年的赵州,既平实,亦风趣。有僧问赵州:「如何是佛?」曰:「殿里底。」(佛无相,不可问,问则着相。如今你偏要问,所以乾脆指个泥菩萨给你看。)曰:「殿里岂不是泥塑像?」曰:「是」。又问:「如何是佛?」曰:「殿里底。」(泥塑像不是佛,我才是佛-佛陀亦是一个我。你怎么总是向外求?好吧,老僧慈悲,再指佛陀塑像与你做个榜样。)僧曰:「学人乍到丛林,乞师指示。」(这个汉,诚心诚意,真是个老实人。面对老实人,须说老实话。)州曰:「吃粥也未?」曰:「吃粥了也。」州曰:「洗钵盂去。」僧忽然省悟。

 

佛是觉,不是释迦。觉须由我觉,佛须由我成。成佛之人,正是吃粥洗碗之人。这本是平平常常的道理,所以老老实实的参方僧人亦能省悟。

 

五、龙潭纸烛

 

(德山)往龙潭,至法堂,曰:「久向龙潭,及乎到来,潭又不见,龙又不现。」潭引身曰:「子亲到龙潭。」师无语,遂栖止焉。

 

常言临济喝,德山棒。二位都是棒喝交加的大禅师。德山初访龙潭,本是慕名而来,却又心高气傲,出语张狂,咄咄逼人。而龙潭轻轻一言,既老实,又平静,竟使那个来势汹汹的狮子儿,再亦发不出威风来。一阵山雨,落入秋潭,遂栖止焉。

 

一夕侍立次,潭曰:「更深,何不下去?」师珍重便出。却回曰:「外面黑。」潭点纸烛度与师,师拟接,潭复吹灭。师于此大悟。

 

侍立、珍重,何等彬彬有礼!但有外面之礼,还须内在之悟。深夜侍师,灯光荧荧,心里该是暖暖的。等到开门一看,外面竟是黑洞洞的世界。「外面黑」,且问里面如何?老和尚以纸烛度与你,你真想接来照亮世界、照亮自己不成?光明岂能由人度?你又如何能从他人之手接得光明?纵然你接了纸烛,出得门来,山风一吹,依然熄灭。那时,外面里面,全归昏黑,你将如何?烛光是外,不是你自发的光明,要它何用?何况纸烛是龙潭点燃的,与你何干?它想度与你,是慈悲;你伸手去接,却是贪便宜。是以立下杀手,一口吹灭!此方是龙潭真慈悲。德山不是凡品,故能于此大悟。若是俗子,便不免恼怒起来,要打骂老和尚去也。

 

六、云门敲门(附、日日是好日)

 

(云门)往参睦州。州才见来,便闭却门。师乃扣门。州曰:「谁?」师曰:「某甲。」州曰:「作甚么?」师曰:「己事不明,乞师指示。」州开门,一见便闭却。一连三日,皆如是。至第三日,又扣门,才开,师挤身进入,州便擒住曰:「道,道!」师拟议,州便推出门,掩门,折师一足,师负痛失声,忽然悟入。

 

「己事」谓何?成佛是也。自己无个入处,所以登门向人求教。但敲门容易入门难。如今门已为你开,你却不进来,当然「闭却」。第三日云门看出一点端倪,知道「入门」亦是「己事」,必须自己进去。所以门才开,便挤入。挤入是对的。但当睦州一把抓住,要云门速速开口说话时,他内心尚未通透,一时不知说甚么好。

 

其实,睦州的意思亦甚简单。你连番敲门,我连番为你开,第三日你终于知道自己挤进来,但「入门者是阿谁?」你为何答不出?这个不识,所以被推。我推你出去,你却又走得不爽快,不利落。身露门外,脚陷门内,隔成两截,势必折足。但「形」有内外,「心」无内外;脚折负痛,大叫一声,方知这喊叫者正是入门者。

 

「真我」既已透显,自然悟入去也。之后,睦州教他参见雪峰,得受宗印,遂为雪峰法裔,后来,更开创了云门宗。

 

云门有自述语云:「云门耸峻白云低,水急游鱼不敢栖。」可见其门风甚为峻急。不过,云门亦有风和日丽之时。一日云门对僧众说:「十五日以前不问汝,十五日以后道将一句来。」每月三十天,前半月与后半月的日子,并无不同。每日每时,都可以好好过生活,每日每时,亦都是自证成佛的好时刻,这那里用得着分别,用得着拣择?但众人参禅久了,却变得神经过敏,总以为这里藏有一个「宗旨」,那里亦有一番「深意」,揣摩猜测,反而摸不着头脑。云门见无人答话,于是自言自语,说:「日日是好日。」

 

是的,日日都是「好日子」。但不会使用,亦是枉然。赵州有言:「人皆为十二时使,老僧却使得十二时。」若有人问,赵州如何使那十二时?曰:谩胡猜!赵州老汉使他赵州的,我使我的,「己事」自了,管他赵州老汉则甚?今且让我也自言自语:

 

云门日日是好日

 

赵州使得十二时

 

况是勿忘勿助长

 

不由情识由良知

 

我的证会到此为止,你还会么?

 

 

蔡仁厚《儒家思想的现代意义》(台北:文津出版社),页三九八-四一五「禅宗话头证会举隅」一文,请参阅。

 

「作用见性」不肯定实体,也不确立宗旨教条,只顺各人之身心活动(视、听、言、动)而随宜指证性的功能作用。故有云:「行住坐卧,皆是坐禅:挑水担柴,无非妙道。」亦犹此意也。

 

大愚之师归宗禅师,黄檗之师百丈禅师,同师马祖。故大愚与黄檗同为马祖再传。

 

(1)正中偏(君位),(2)偏中正(臣位),(3)正中来(君视臣),(4)偏中至(臣向君),(5)兼中到(君臣合)。

 

赵州从谂,师从马祖门人南泉普愿。赵州与黄檗同年辈而长寿,活到唐朝亡前十年,达一百二十岁。

 

编辑排版:行知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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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蔡仁厚,转载自:《中国哲学史》(台北学生书局印行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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